程真想到夏宇的母亲,她从那个遥远的国家来到这里又离开,又给他们留下什么?夏宇极少谈到这个话题,即使程真问起,也多半以缄默回答。
十一岁的程真想不明白许多问题,后来回忆往事,他才意识到,夏宇大概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怀念。
那时他只会沉浸在坐车的快乐里,搂着夏宇的腰,不停地催他快点。
整个假期,夏宇骑车带他穿遍大街小巷。程真像一匹脱缰的小马,书本被他彻底抛开,每天流连在室外,阴雨天也不肯安分,披着雨衣也要拉着夏宇出去玩。直到开学前,他才被母亲强行留在家里“收心”。
一颗玩野了的心,如何说收就收得住?
程真不下楼也能找到乐趣,在家长们忙于工作时,他们就在彼此家里度过整个白天,直到他们下班,才溜回去,装出乖巧的假象。
夏宇家那台硕大的收音机变成了CD随身听,他们共享一副耳机,挨在一起,把头凑到一处听CD。夏宇的碟片不多,却什么音乐都有,既有常青喜欢的那种古典音乐,也有当时港台流行乐,甚至还有一张唐朝乐队的专辑,唯独没有那些红色的苏联歌曲。
老上海口琴不知去向,连同那些俄语书,一起被夏宇收在床下的箱子里。书柜里空出来的位置,换成了英语工具书。
除了外貌依旧耀眼,夏宇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像个普通的中国学生。程真不大喜欢他的变化,又说不出这有什么不好,但无论如何,夏宇对他的态度都没有改变。
他对程真的包容到了纵容的程度,乐意满足他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愿望。
除了程真,他没有任何朋友,就像程真除了夏宇,再没有其他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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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他的名字
程真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厌学。
整整一学期过去,他都没从抵触情绪中解脱。
他就读的是所颇有名气的私立中学,各种条件都好过大部分公立学校,每年的招生名额都很紧俏。常青费了许多周折,花了不小一笔择校费才把他弄进去,程真却没有回报一个让她安心的成绩。
老师、同学、教材、环境,所有方面都排除之后,她再也找不到他分数垫底的原因,只得到处打听补课班。
真正的原因程真很清楚——他根本不想来这个地方。
整个幻梦般的暑假里,他都在期待,开学后进入那所小学的对口中学。他也想骑着自行车,沿着夏宇走过的路上下学,如果可能,他还想坐在他读过书的教室里,听教过他的老师讲同样的课……
他没法向母亲解释这一切,只能顺从她的好意,每天走到相反方向,让拥挤的校车把他带到那陌生的学校。
几次摸底考试之后,班级里自然划分了几个阶级,每个阶层又根据性格和来处,细分出更多小团体。程真总是无视他们抛来的橄榄枝,固执地延续小学的孤独。
理智不止一次告诉他,这样不对,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却无力冲出封闭自己的那层透明的膜。很快,他成了所谓的“被帮助对象”,每个人都拿出十足的热情,帮他融入集体,可没有人成功,程真把自己缩得更紧,又在那颗闭锁的心外面,加上更多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