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和军师都时常说要给罪人自辩的机会。
往常他是不怎么听的,性子急了,直接就杀。
眼下分离了,日日思念得紧,就记着了。
但紫娟她们都是小姑娘,见越说越不着调,连忙喝斥,让她说花姨娘的事别东拉西扯的。
提及手下败将,陈姨娘一脸得意。
伸手抚了保养得宜乌黑亮丽的秀发,早知道是见那贱妇,就该好好妆点一番再来的。
得意忘形,手心一阵刺痛,她看着破皮的手,心疼不已,指甲还断了两根。
陈姨娘拿出当家夫人的架子,往旁边椅子一座,心里来气,哼道:“连杯水都没有,这就是你们名门闺秀待客之道?”
胖丫手脚最快,岂能让她心里最最可亲可敬的两位姐姐去伺候人,她退出去倒茶,想了想昔日被打骂,被克扣的工钱,揭开盖子往里啐了一口,才送进去重重往桌上一搁,被瞪视,她以眼还眼,反瞪之。
陈姨娘心道犯不着跟一个缺心眼的憨丫头较劲,端茶,装腔作势地刮了刮茶水浮沫,然后啄了一口,知道等下是场硬战,想用茶提提神。
心里想着如何罗列说辞,一不小心烫了嘴,她反手一扬泼向胖丫,怒骂:“这么烫,想烫死本姨娘?”
胖丫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哎,没泼着。
“烫茶不用滚水用你娘的热尿?爱喝不喝!没水了!”
这话,话糙理不糙。
紫娟听着不雅,但看对面吃瘪也就没说什么。
张飞却是很满意,知道几个小丫头面皮薄,对付此等女昌妇,就得要个不拘小节的人来才行。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整日回怼一介妇人,有失身份。
陈姨娘气得要死,又想扬手打人。
胖丫冷眼旁观:有本事,过来呀!
知道人外强中干,真动手讨不到好,喜鹊伸手劝住。
陈姨娘气得牙痒痒,一握拳,手疼,提腿一脚踹了喜鹊,骂到:“蠢货,还不倒茶去。”
喜鹊借机出来,倒不是真的去烧水泡茶,而是在后面交代了几句,用几分热水煮什么茶,然后就偏门溜了。
当然是去搬救兵。
林诚刚小眯了一会,又被人吵醒,脸比锅炉还黑。
但见来人是喜鹊,他拉拢陈姨娘的头号功臣之一,勉强挤出一个好脸色来。
喜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简明扼要地把现场的情形说了。
显然从去她们院子请人,再到茶厅,大小姐那边都是有备而来。
林诚听到花姨娘的名字,下意识地眉头一紧,当年他不是没有拉拢过,但对面自诩是主母夫人的陪嫁填房,看不上他这样阿谀奉承做派的。
就是花姨娘油盐不进,他才转头拉起了除了年轻貌美一无是处的陈姨娘。
但林诚自认为他做事,滴水不漏,心里丝毫不慌。
“我办事,姑娘请放一百个心,有什么事,天明了再说吧,更深露重,外面凉,姑娘进来捂捂手。”
说着就忒不要脸地掀开了一角被子。
喜鹊是个聪明的,知道他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真是被人抓了把柄此下哪有不慌的。
心道反正论辈分,那边也真不敢把姨娘怎样,由着她们锉矬姨娘的脾性也好。
那就歇上一刻钟再回去上茶也不迟。
嘱咐了人一定要守时将她唤醒。
林诚答应着,但温香暖玉在怀,只恨身·子骨不济干不得那档子事,心猿意马之下渐渐地也合上眼,两人蒙头大睡。
陈姨娘苦等提神茶不至,心理怒骂这死丫头是熬油燃骨烧的水?死哪里去了!
紫娟叫人打了个瞌睡哈欠连天的,看了看更漏,劝到:“姨娘,你就早点交代了吧,也好早点回去歇着。”
意思很明确,她不说个所以然来,大家就这么干耗着,看谁熬过谁。
陈姨娘心想说说话提提神也好,免得被人趁她迷糊一炸,说了不该说的来。
“两个姨娘之间能有什么瓜葛?不过就是抢男人那么点事么,只不过呢,本姨娘是赢家,花姨娘自己不讨老爷喜欢,这可不关我的事呀!怪就怪她不会伺候男人呗,明明就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命,又端着跟个什么似的,若是不耻下问,本姨娘心情好教她几招也是不错的,如今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她自己想不开,莫非你们是在怪我不肯将那绝学教她?还是你们自己想学啊!哈哈哈哈……”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春纤气得想上手,被紫娟拉住,真去了,指不定这姨娘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张飞听着这等子荤话,波澜不惊。
军营里都是不怎么见女人的糙汉子,没事说个笑,尺度比这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顾及小丫头们面子薄,他也就由不得婆娘胡说八道了,伸手从盒子里拿出花姨娘的卖身契,丢了过去。
“你这不要脸的婆娘少在本将军面前胡搅蛮缠,人证物证俱全,你私自把贾、林两家的人发卖作践到花船里去,当是死契别人就寻不到了?”
发卖花姨娘当然是陈姨娘的主意,但具体并非是她经手操作的。
只吩咐了一句,要寻那最低贱廉价的地方卖去,叫她生不如死,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呵,原来花姨娘没去庄上静养几日啊?居然自甘下落去了那等地方,想来怕不是乡野清冷寂寞,想男人想得吧。”
陈姨娘继续胡诌,东拉西扯地说着去捡那卖身契。
不用看也知道没有她陈姨娘的签字画押,以为会看见林诚的,也没有。
心道不愧是他,办事就是严谨,只要没有她们两个的名号字印,任那花姨娘如何攀咬那也与他们无关。
陈姨娘看清了字迹,当众笑道:“这可不是我把她卖了,是她主子卖的,哈哈哈哈真可就笑死我了……”
紫娟看了眼,署名林贾氏敏,字迹也是林姑娘带去荣国府的先慈墨宝里的一样。
但一看日期就不对劲了。
紫娟冷眼,“如果没记错的话,将军是七岁那年入的荣国府,夫人也是那些年过的,为何十来年后,她的笔迹印章还能现世?”
陈姨娘心理咯噔一下,刚才见没有她的就只顾着高兴去了,怎么就没想着这茬呢?
又骂道林诚是个蠢货,卖个人都卖不周全。
但她还是只想一心脱干系,即便气势若了三分,也要辩驳道:“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不干本姨娘的事,你们自己把人悄悄地卖了嫁祸给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族长来了,我也不认账的!”
话不及落音,便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给扔了出去。
那契约书被张飞一手接住。
呔你个蠢妇,本将军是让你自辩,不是让你自编!
你自己做的伤天害理的事,还想往俺林大妹子她娘身上推,真到死人不便开口讲话,随你怎么说?
是谁给了你勇气?
看官帮着提问:梁静茹吗?
春纤也想出了答案,盯着陈姨娘似笑非笑道:“看来是有人作怪,不仅仿了夫人的笔迹,还盗刻印章。”
印章是古代人身份地位的象征。
盗窃私刻可是大罪,牢底坐穿,砍头都行。
“去取印来。”
张飞令到,紫娟取了钥匙去开箱子。
自林如海死后,他们夫妻二人的私印都留给了林姑娘做念想。
怕她睹物思人,所以若非良辰祭日,一律都是紫娟收好了压箱底的物件。
偷盗这种事情在大观园里面也是有的,但不敢提着脑袋来偷此物。
紫娟将东西取了来,旁边春纤已经被上了一张白纸和印泥。
宣纸上重新印盖了两枚章。
两相对比,若不细看还真可以假乱真。
紫娟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事态发展至今,已经很严重了。
小到林家的铺面田产,大到林府众人的身家性命。
一个姨娘都敢卖,小丫头打死发卖还不是由着她们说了算。
张飞真想一石头砸过去,他挑了眉,放下印章,从腰间抽出鞭子来。
陈姨娘如今看着鞭子就后怕,也起身,警惕着,你要干嘛?
张飞:“这就是你这贼婆娘当的好家?偷到本将军头上来了!”
陈姨娘被逼得后退,叉腰指到:“就是你自己贼喊捉贼,赖我头上,没门!我去叫人来……最好把宗亲都喊来看看才好!”
说着拔腿就跑。
“还想狡辩?胖丫,捉住她。”
张飞鞭子一甩,胖丫接住后,就去抓人。
追得那是一个满院子跑。
陈姨娘见她就一个人,真真儿是打不过,之前还有喜鹊挡一挡,现在不见人影,心理骂着死丫头去哪投胎去了,一边闪躲,嚎叫着林府杀人啦,救命呀!
胖丫追了两圈,见姐姐们也不来帮忙围人,就知是要好好磨磨姨娘,于是她打是真的打,追是假的追。
挨了差不多十来鞭,喊了半天也不见得有人来,陈姨娘往地上一躺,不跑了。
嚷着有本事就打死她。
胖丫啪啪又是两鞭,而且专打脸。
陈姨娘一摸,借着月色,看着一手的血,吓晕了过去。
胖丫拍拍手,呸道:“这不要脸的东西,太不经打了吧,哼,仗着好看就欺负别的姨娘,花了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嘚瑟妖冶!”
张飞见人晕了,吩咐将人锁起来,等天亮了报官。
次日一早,街坊邻居们也都像往常一样起来准备继续看热闹,看今儿没了锣鼓声。
一问才知,林家遭贼了,昨儿大半夜捉贼累了,歇一天。
难怪是觉得梦中偶有听着闹腾声响呢。
林二也起来了,过来没看到大部队,直接上门。
门房见是他,恭敬地请进去,往张三那边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