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快了,”啊玉回头冲他喊,声音里带着雀跃,“等太阳跳出湖面那一秒——”
话音未落,湖边的碎石堆突然滑了下,啊玉手里的相机晃了晃。他慌忙去扶,快门却在这时按了下去。取景器里的日出成了团模糊的光晕,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晕开一片狼狈的红。
“该死!”啊玉懊恼地踹了脚石头,蹲在地上盯着相机屏幕,肩膀都垮了。
钟华走过去,把热水瓶塞给他:“没关系,明天再拍。”
“明天要赶项目汇报,一早的车。”啊玉拧开瓶盖灌了口,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好不容易等来这么好的天气……”
那天晚上啊玉就发了烧,缩在酒店的被子里发抖,嘴里还念叨着没拍好的日出。钟华坐在床边替他擦额头,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梦话,突然很想把那卷拍糊的胶卷藏起来——不是为了什么,就怕他醒了看见,又要皱着眉懊恼好几天。
自行车铃铛被晚风撞得叮当作响,钟华回过神时,已经骑过了两个路口。街角的音像店正放着首老歌,旋律慢悠悠的,混着晚风里的栀子花香飘过来。他摸了摸帆布包内侧,信封的边角硌着掌心,像颗小小的心脏在跳。
路过菜市场时,他停了车。晚市的摊主正收拾摊位,烂菜叶和鱼鳞混着水淌在地上,空气里飘着鱼腥和姜蒜的辛辣。钟华走到最里面的杂货铺,弯腰从筐里捡了袋陈皮糖——橘子味的,啊玉从小就爱吃。
老板娘用塑料袋给他装糖时,笑着打趣:“又给那小摄影师买的?这小伙子,天天吃这么多糖,不怕坏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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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华付钱的手顿了顿,想起那卷胶卷上的牙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就好这口。”
骑车穿过桥洞时,风突然大了起来。钟华下意识地按住帆布包的拉链,晚风掀起他的衣角,扫过腰间的旧钥匙串,叮铃哐啷的响。他闻见风里的味道——有远处码头的鱼腥味,有街边小吃摊的油烟味,还有点若有似无的、淡淡的化学试剂香。
像冲印店的药水味。
钟华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正往云层里沉,把天空染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他想起啊玉中午急着去码头拍日落,此刻大概正蹲在防波堤上,举着相机等最后一缕光。说不定又把新的胶卷咬在嘴里,左手扶着三脚架,右手调着焦距,眼镜片上沾着海风带过来的盐粒。
自行车在巷口停下时,钟华先摸出那卷胶卷。信封被体温焐得有点暖,他拆开三角封口,把胶卷取出来。巷子里的路灯刚好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包装盒上,那个牙印看得更清楚了——比大学时的深些,大概是这些年咬得更用力了。
他把胶卷塞进外套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然后拆开那袋陈皮糖,倒出两颗在手心,又把糖袋折好,放进啊玉常用的那个白瓷罐里。
罐子里已经有小半罐糖了,都是他每次路过杂货铺时买的。啊玉总说自己忘了买,却总能在想吃的时候,从罐子里摸出橘子味的陈皮糖,然后疑惑地挠头:“奇怪,我什么时候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