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流的村子

连休走过去。

墓碑上面刻的名字跟外公说的完全都不一样。在地下长眠的人叫“戚铁羽”,并不是外公常提起的“德岳大哥”。

尽管如此,连休还是跪下,磕头,上香。

戚流握住连休的手,从指缝里挤了进去,对着墓碑说方言。连休听的一头雾水,只能从戚流的表情去猜测他说了什么,看他这个模样,看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看到墓碑上的名字,连休没控制住,笑了一下。戚流毫无芥蒂地带他去他长大的地方,他却只想着求证私利,完全没有想过真心祭奠这位长辈。

“这都被你听懂了?”戚流惊讶地说。

连休看戚流的表情就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于是淡淡地说:“对啊。”

戚流像做贼一样看了连休一眼:“那你别说出去哈。”

“好。”

陪戚流待了一会儿,戚流拉着连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着墓碑鞠了个躬,“爷爷,我们走了。”

两个人慢慢地原路返回,院子外面站了许多人,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连休,连休被盯得很不爽,但他忍了。这穷乡僻野的地方还是保命要紧,谁知道戚流这个高中生能不能说上话啊?

戚流一边用方言跟他们说话,一边推开了木门,从家里拿出背包,掏出里面的糖果和饼干分发给众人,不忘把一颗抹茶糖塞到连休的手心里面。连休跟着戚流一起发糖,每人两颗糖果和两包饼干,遇到长辈就鞠躬,遇到就蹲下,一起一落让连休的脑袋晕乎乎地,但他还是咬牙坚持。

为什么不让他们分开来站啊?

好不容易发完了,戚流领着他们进屋,村民们自发地坐在地上,只有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坐在了藤椅上面。听到戚流说了些什么,他突然转到普通话说:“跟我来。”

连休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满屋子的人,戚流笑着说:“没关系的,过来,我带你看看那支笔。”在连休之前走进了内屋,“忘了说,他们听不懂普通话。”

“这样啊。”连休跟上戚流。

戚流拉开木桌抽屉,拿出一个一尘不染的铁盒子,按下开关后,盒子自动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支笔。时间在笔身上面留下了痕迹,握笔的地方被磨得反光,戚流和连休的脸映在上面。羽毛尖尖上面就如戚流所说地一样,一支梅花顺着笔身往上爬,在羽毛底下绽放,就像在支撑羽毛一般。

看到这里,连休已经确定了。

雪梅铁羽,是连家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目标,足够低调和隐秘,幸而没有招到冒认的人。连休上初中那年,无意间听到姥姥姥爷的谈话,他自以为躲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姥爷发现了,并知道了这四个字的来龙去脉,从那以后,他只是记在心里,并未像长辈那么认真地寻找过,却没想到枕边人就是救命恩人的后代。

“我能拍照吗?”连休拿出手机,按下了电源键。

“当然。”戚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支笔,眼睛里流淌着柔情,跟看连休的眼光不一样,连休是爱意,而这支笔是追忆。

连休把能拍的角度都拍了,刚要发到家庭群,却发现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这座大山,收起了手机。

“这么喜欢这支笔,为什么不带回去?”

“因为这个村子比戚家更需要它,它就是这里的支柱。”

连休本来想引导戚流带回去,这样能让姥姥姥爷亲自鉴定,却不曾想到戚流会说这样的话。

戚流又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做工很精细。”连休一看到梅花的纹路就爱上了这支笔。不知道戚流的奶奶花了多长时间才做出这支笔,只知道她一定是在满怀爱意的情况下去创作,傲寒的梅花愿意将自己的枝条变弯,顺着笔身盘旋而上,柔而不娇的梅花,以一己之力托起羽毛的刚烈的梅花。

戚流的奶奶,一定是一位对内温婉、对外强势的人。

“我们回去吧。”

若不是戚流突然说话,连休不会放现这间窄小的房屋已经沉默了许久。

“听你的。”

屋子里的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着连休听不懂的话,就连看连休的目光都没有改变。

戚流跟他们说方言,连休只能默默站在旁边。

那些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伤感了。几位坐在藤椅上面的老者站起来拥抱戚流,其中一位从粗布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用手指沾水,在戚流的额头上面点了一下,戚流说了什么。

那老者对着连休招了招手,什么都不说。

连休已经猜到了老者要做什么,乖巧地走了过去,接受了这滴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水滴,他不懂这里的方言,只能双手合十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被村民们送下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连休一路上都在观察,这里没有自来水,没有通电,除了戚流家,连一条好一点的路都没有。

出了这座山,连休总算有了信号,见图片发出去了,他没有特意去等待回复,而是很平常地陪戚流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