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沉没大陆·降临

一场冬雪。

簌簌落落。

天将府的黑色琉璃瓦染上一层玄霜。厚压的积雪顺着瓦尖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挂在灵棚上的素白丧幡抖了抖,轻落一斛雪花,落到号丧的仆人身上,混着眼泪滚到地上,砸出一颗又一颗水花。

——季破军死了。

死在皇宫里。

病发得?很急。

宫里只送来一幅衣冠,叫他们下葬,对尸体的去向含含糊糊,不肯直说。似乎为了补充天家慈悲,又在摆送灵棚这?日送来一道圣旨,季夫人升一品诰命夫人,三子加官进爵。

太监敛着袖子,低眉垂眼:“……真是天命难测,谁能想到季大人这?样强壮的身骨,也是说没就没。”

“还请节哀。”

季启明站在原地,簌簌大雪满了肩头,落在他攥紧的、几乎流血的拳头上。“答”一声,艳红的落梅压在雪地上,赤红一个小坑,十分鲜艳。

天将府风雨欲来。

小小一间书斋。

季飞星坐立不住。他拿着圣贤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脑袋里转过几个大字“学成文武艺,报效帝王家”,呸,他把书往桌子上一摔,报效这?样的帝王家吗——父亲给他灌输的根深蒂固的忠心开始动摇。

他狠狠跺脚。

快步从墙上取下宝剑。

“他杀我父亲,我也杀他父亲。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说着就要奔出屋,往大街上杀人去。却叫季启明拦住,他目光柔和,却满脸不赞同:“皇宫有十万守军,你要一个个杀过去吗。”

“那有如何!总比在这儿等着强。”

“不日皇宫就要拖个大鼎过来,把我们全都煮了吃了!大哥,你可不是这样的窝囊废,你和我一起,我们兄弟二人杀出个新天地!”

季启明神色不明。

只轻声。

“槐梦回家了,你去看看他吧。”

季槐梦踏进天将府的门槛,一阵恍惚。一个人身上长不了两张口,一个家里面不能有两个主人,他和父亲决裂之后,骨子里倒长刺,一点不服软,也将近三个月没有踏进这?里,母亲的家书来了一封又一封,都让他丢进火里。

没想到。

再来却是如此场景。

三两步跨进门,母亲身

边的侍女已经在门口厚着,一行人急急去了母亲的后院。

只听见一声哭嚎,母亲的身影冲出帘子,冒着雪花将他团团围住,那声音将要泣血般,凄厉通天:“我的孩子,你怎么才回来,你这?是不要我了,你好硬的心,好狠的心!”

她低下头,那双美丽的眉眼里面充满血丝:“你父亲在,我就没了你,如今你回来了,你父亲就走了。我命就是这样苦,上天就是这样薄待我,祂恨我,祂不叫我好过,祂就让我不能成双!”

季夫人哭他,也哭父亲。

季槐梦伸手,将母亲抱住,两人在雪下相拥,知道层层厚雪将他们盖住——母亲哭的血里混着眼泪,她不敢骂皇宫,就不敢骂父亲没个全尸,就一直哭季槐梦,哭她自己薄命,哭自己和亲儿子分离三个月,哭得心肝都要从胸腔里挖出来。

那双手臂搂着,颤抖个不停。

人也高低长吁一声,似乎就要厥过去。

“咔。”

季槐梦一个手刀敲在母亲后颈,那道要抽干脑髓的哭声到底没从母亲口里发出来,软软的没了声息,他接着母亲颓软倾倒的身体,交给侍女:“让母亲好好休息。”

这?时季飞星也跨进院子。双目通红。

“哥!”

三弟高大的身体如火车头一样撞过来,带着十成十的力道把他抱了个满怀,那臂膀紧紧地,几乎要把他勒断,湿热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耳边:“父亲,父亲死了。”

“哥、哥!”

他叫个不停,眼泪不要钱一样流下来,打湿了耳侧的头发,肩头也湿润一片。

“宫里把父亲的尸体截下了。”

三弟细弱的声音带着湿气传来。

“但是我知道。”

“他们把父亲练了丹。”

“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