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白他们找安语并且带安语返回季家的那段时间,季家也没有闲着。
安语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又是修真界公认的绝世天才,背后还有整个灵阁撑腰。抽走她的根骨,让她修为全无显然会引发整个修真界的腥风血雨。
季父季母知道背后的问题有多严重,所以趁着这段时间连忙用重宝把除了灵阁的人都拉拢到了他们这边。
这花费的代价可谓是巨大。
等到安语过来后,他们都会帮季家这边。
季父本以为要让事情顺利进展要花费很大的代价,也以为安语知道后一定会逃,他以为他会听到安语责备他们的狼子野心。
“要把我的根骨给季清?”
只是出乎意料地,安语溢满着光彩的眼眸一下子变得灰暗了起来,她明明看起来可怜极了,但她却连闹都没有闹一下,她竟然只是在怔怔地看了季家所有人后自嘲一笑。
笑起来的安语是真的很好看,美得惊心动魄。
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巨手紧紧地勒住,连呼吸都没办法呼吸顺畅了。
她没有逃,也没有在知道自己躲不过的情况下选择退求一步,去开条件,要根骨被夺的补偿。
只要她开口要补偿,季家为了自己的些许颜面一定会答应,无论那补偿有多恐怖。
一向聪慧的安语不可能不知道。
可她只是选择望着季父和季母的眼神,就那样以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乖巧地直直地注视季父和季母,然后一字字地道,“您也是这样想的吗,我想听您亲口说。只要您说了,我就绝不反抗。”
她却只要求季父或者季母亲口说。
怎么会如此简单?又怎么会这么傻?
所有人都怔住了。
季父和季母也愣住了,看到安语这幅样子,他们竟然觉得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这些有些残忍的话就是没办法吐出来。
就一种声音在告诉他们。
停手吧,不能再这样犯错了,再继续的话,他们会追悔莫及。
可是——
“父亲!母亲!”一旁的季清不乐意了,她有些着急地道。
季父嘴唇微抿,终于回过了神,“林安,这就是我们的想法,你就让我们取走你的根骨吧。今日过后,以往的所有仇怨都一笔勾销,你以后就是我们季家的恩人。”
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像给了安语无数的冲击,她本就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眸一片死寂。
明明她是修真界最有潜力的天才,可她身上的所有傲骨好像都因为这句话而瞬间消失。
“……好。”
她竟然当真如此傻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竟然就真的答应了。
但让在场人最吃惊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安语哭了。
伴随着她这句相当自嘲的一句好,她的眼角流下了一颗泪。
明显到在场人不能不注意到。
安语竟然流泪了!
安语从未哭过,不管是曾经被误会那么多次,不管是任何一次生死危机,不管受了何等痛苦严重的伤,不管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痛彻心扉,安语从来都没有流过泪。
可现在,就因为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因为这样一个她已然知晓的事,她却流泪了。
眼下形势这么明显,安语不可能不知道季父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她应该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完全控制不住地流泪了。
季父也怔住了。
他茫然地看着安语眼角的这颗泪,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心疼,脑海里似乎有一道声音在责问他,问他为什么敢这么做!问他怎么会舍得这样伤害她!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季父茫然地看着安语,每看一眼,他都觉得有尖锐的东西在捅自己的心脏。
他身边的季清却不想等了,安语这幅样子让她开心极了,她连忙看向了一边的仙尊,“仙尊,她答应了,我们快开始吧。”
仙尊心里也不好受。
他难得地用冰冷的眼神看了季清一眼,只把对方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
“是你说的这个法子?”
也是这个时候,仙尊发现安语的眼神望了过来,安语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也对,也对,要是他们早知道这个法子,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安语望过来的眼神让仙尊心里很难受,他有些无措地听着对方再度用自嘲的一句话说道,“原来就连你也这样讨厌我。”
不是的,不是的。
好像有什么在心里怒吼着,但仙尊却只能听着安语用一种很失望的语气说着。
“我还以为你那样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出处理,没想到——”安语的话语突然一顿,“是我太天真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你可是高高在上万物敬仰的仙尊啊。”
每一个字都让仙尊难受至极。
什么?
安语究竟明白了什么?
他隐隐意识到这些事情可能跟他忘掉的那些记忆,跟他醒来时听到的那句‘你是小白’有关,仙尊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并不在他预料范围之内。
他突然慌乱极了。
如果任由这件事继续发展,他一定会特别特别后悔的。
仙尊突然特别着急地开了口,他不想夺走安语根骨了,“不要!这件事就这么算——”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这句着急而又慌乱的话根本不像是能在他口中吐出来的。
在场人都懵了。
听这些话,怎么感觉仙尊和安语是认识的?
只是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仙尊想要制止的话也突然卡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安语竟然拿出来了一把匕首,然后毫不迟疑地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左肩。锐利的冷光触目惊心,鲜血瞬间就冒了出来,只一下,森白的骨头就冒了出来。
她这是在自己取自己的根骨。
让别人取根骨已经是痛苦不堪,更何况还是自己取自己的根骨!
抽根骨啊,这可是抽根骨啊。
必须异常精准,不能错丝毫,只要手稍稍一抖就可能直接丧命啊。
需要异常冷静,连手不能颤一下的。
安语怎么敢在忍着这种常人完全忍不了的情况下,将剑刃捅入自己的身体,就那么一点点地划过自己的身体,将这块骨头生生地自己□□。
她怎会拥有如此勇气?
仙尊也怔住了,安语嘴唇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了,她直直地吐出来一口血。不知为何,仙尊只觉得心里绞痛得厉害,竟是无缘地也是猛地吐出来了一口血。
仙尊茫然地看着自己不断发颤着的手,他好像看到了上面属于少女的无尽鲜血,看到了那遍布脏污。
来不及了!
那道在他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质问着,一切都晚了,你为什么要让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的心就不痛吗?
“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要脏了仙尊的手。”
安语恰在这时说起的每一个字都让仙尊心如绞割,仙尊痛苦地用一只手攥着自己的心脏,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
究竟是什么?他究竟忘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但更让大家震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发现天空忽地暗了。
顷刻之间,明明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无端地飘起来了鹅毛大雪,就那么大片大片地落下,刹那之间就将整个修真界都覆盖了。
这场雪来的毫无缘由,有修士不由探查了一下,发现世界上的每一处都飘起来了这雪,毫无例外。
——呜呜呜
外面狂风肆虐着,发出来让人压抑至极的声音。
“我怎么感觉是天是在哭?”
“我也感觉。”
也是无一例外地,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无论修为的高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了这种感觉。
天为什么会哭?又为什么哭得如此哀伤?
而季家之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安语,安语已经将根骨拔了出来。她一连吐了好几口血,脸上一点点血色也没了,但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她就一步步地走到了季父的面前,然后将抽出来的莹润好看的根骨递给季父。
“欠你们的我都还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和之前面对季父和季母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安语看向季父和季母的眼神完完全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了。
季父和季母都不敢去接这根骨,甚至于,他们都有些不敢去看安语的眼神。
但他们的脑海里却因为安语的这句话而闪过了一些疑惑。
安语欠了他们什么?他们才受了安语的大恩,又怎么可能会毫无瓜葛?
只是,安语却完全不理会他们了,见他们不拿,就随手放在地上。她抬头看着外面漫天的飞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走了出去。
周围人连忙给她让开了路,看着她走到了门外,但他们总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又下意识地也全都跟了出去。
只是很快,所有人都愣住了。
灵力就好像没有用似的,他们这些出去的人立马被白雪覆盖,冰雪的寒意渗入骨髓,冻得他们不住地颤栗,可已经没有了任何修为的安语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这些大雪全都温柔地绕过了她,就连飘过的冷风在她身边都是温暖的。
——你不该止步于此。
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因为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是天道发出的!
天道从未说过话。
可现在,这世上最大公无私,最应该不带任何感情的天道却开口了,甚至于,谁都可以听到里面的怜爱和惋惜。
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雪是为安语而下的,天道也是因安语而哭的。
“可弟子明白了。”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好看至极的少女慢慢回答着。虽然是在跟修士最敬仰的天道对话,安语却像是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说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