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失去了光亮映照的酒店大堂曾经再怎么金碧辉煌,如今也只是徒留满室寂寥。
祁长乐点了一支蜡烛,拽了两张干净的布垫在大堂沙发上,又从“秋水”内调了两瓶水和几样吃食出来。
“好好恢复力气。”他语气冷淡,边抬手擦拭了下方才脸上被溅到的黑血,边将食物递给秦然。
见秦然接过,祁长乐揉了揉正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直接瘫倒在了沙发上。
“……对不起,这个时候还要你照顾我。”秦然的脸色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惨白了,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祁长乐心里对秦然那股闷气还没完全消下去,闻言偏过头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并未作声。
他大概永远都理解不了秦然是怎么想的了。
二人体力都还未完全恢复,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此时都有些精疲力尽,秦然见他这幅模样,便也没再说话,以先恢复体力为主。
时间再回到大约二十分钟前——
秦然眼看着祁长乐跌入“地面”,那青年朝后倒去的身影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他根本没做什么考虑便跟着跳了下来。
时空传送门似乎还有隔绝异能的能力,祁长乐怎么也没想到“门”会在地面,但在跌落的瞬间仍反应迅速的抛出了藤蔓,可惜直到彻底坠入另一方空间,他才发现这根本就是无用之功。
这扇“门”的另一边在一家酒店大堂的天花板上,可谓是坑人至极。先不说高空坠落的感受,祁长乐从落地刚一稳住身形,便有被困在酒店里饥饿许久的丧尸闻声围了上来。
之后秦然到来,因为目前还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两人没敢弄出太大动静,直到方才才将这大堂内的丧尸清理干净。
地面距离来时的天花板有十多米高,祁长乐发射了一枚闪光弹到屋顶,却只见天花板一片平静,不见了任何时空传送门的痕迹。
知道回不去了,二人这才决定暂时先休息恢复体力,之后再研究退路,所以才有了现在。
秦然将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他看向那边仍在闭目养神的祁长乐,有些忐忑的试探性出声:“……嗨?”
过了有两三秒,祁长乐才慢慢睁眼看向他,说话没什么好气:“嗨什么?我没名字吗?”
“……”秦然沉默了下,他知晓祁长乐在气什么,他不听劝险些害了大家,大家是没事了,但陆嫣的两名队友……而且这顶锅最终还被扣在了祁长乐头上……生气是正常的,他还愿意理他已经是好事了。
他抿了抿唇,压下那些异样的情绪,从沙发上起身,蹲在了祁长乐面前,“我感觉亲密的人不该以名字相称……”
他脸色仍苍白虚弱,双目却发光发亮,浓厚、真挚的情意毫不掩饰,被这样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凝视,人很难再说出重话。
爱美是人的天性,祁长乐也不例外。他沉默着再度偏开了眼眸。
不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怎么听过秦然直接叫他名字,甚至连个昵称也没有。
正想着,便听秦然又开口了:“长乐……”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少年的声音本就清澈,这样一来便有些撒娇的意味藏在了其中。
意识到秦然很少叫他名字,又突然听他唤他,祁长乐愣了下,竟感觉耳朵有点发麻。
却听秦然又说:“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害了大家也害了你,对不起……等回去我会和大家还有陆嫣再次郑重道歉……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哪怕再回想一次祁长乐倒下时看向他的眼神,秦然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般的疼。
他这回说的很正经,很诚挚,祁长乐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既湿漉又滚烫,也隐隐能察觉到这具离他不远的身体在发抖。
这件事吧,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秦然的错,在这随时可能丢了性命的隔离区内,只能说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他也早在看见秦然跟着跳下来时便消了大半的气,不说顾依筠,留在那边的还有熬文彬、褚雪两名陪伴了他数月的队友,他却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跳了另一处虚空。
这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感觉,祁长乐长叹了口气,撑直了身子,转头看向秦然。
“……我真搞不清你的脑回路。”他眼瞳漆黑,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只叫人感到压抑,“脑袋如果没用处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秦然闻言看着祁长乐那双眼,逐渐咬紧了下唇,明明已经被纠正许久的小习惯因为突然爆发的焦虑而再次出现,他下意识的抬手伸向耳后。
祁长乐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下皱紧了眉,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行了。”他的视线在秦然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又落在他唇上,“起来,嘴松开。”
秦然没动,只用一双眼执拗的望着他。
祁长乐:“……”头疼。
他松开秦然的手腕,斜了他一眼道,“伸手。”
秦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的蹲在那,默默伸出了一只手。
“啪!”祁长乐在他掌心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又抬眸看向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行了?”
“你蹲这儿怪碍事的,赶紧起来。”他摆了摆手,说完又叹了口气,“这事过去了就先过去吧,你以后消停儿点,别不听劝。”
“……嗯,我知道。”秦然抿着唇,半晌才应声,他悄声打量着祁长乐的一丝一毫、一举一动,像是在反复确认他的情绪。
祁长乐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不禁再次偏过了视线。过了一会,他才再次听见秦然出声:“我……能不能给我个拥抱?”他越说声音越小。
“别……”祁长乐刚要出声拒绝,便被那突然扑入他怀中的少年打断了下文。
那少年把头埋在他颈窝处,头发像羽毛一样扫过脸颊,只留下轻轻的麻痒。他还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力道,恨不得整个人像树袋熊一般黏在他身上,但他仍未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只是将手臂不断收紧。
祁长乐能听到耳畔少年清浅的呼吸声,还有似有似无的哽咽。他在发抖,好像马上就要到达情绪的临界点,彻底崩溃了。
“……你还没洗澡。”祁长乐无奈,没有反抗,也没有动作。
“就抱一下,”秦然没动,“我很想你。”
秦然对于和他拥抱这件事……真是有一种异样的渴求。祁长乐叹了口气,微微侧过了头,手则轻轻地环上了秦然的腰,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算是于他的安抚。
两人就这样无声拥抱,不远处的地板上陈列着早已见怪不怪的丧尸尸体,和小队分隔两地的另一处昏暗空间内他们能听到最大的声音就是彼此的呼吸声,有一瞬间,好像连时间都因为过于安静而静止了。
祁长乐罕见的没有叫秦然先松手——他没什么开口说话的欲望,身后的沙发很舒适,身上挂了个秦然除了味道有些不好闻外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负担。
最后是秦然先开口,祁长乐不说,他便舍不得松手,哪怕二人重逢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他还是贪恋祁长乐身上的每一点温度,怎样都感觉不够。
他已经平复了下来,抬起头用一双只倒映了猩红烛火和他身影的眼望向他,闷闷出声:“我差点忘了问……‘秋水’怎么了?”长刀在他昏迷前被他送进了随身空间,刚注意到周围都是丧尸那会,身周没有趁手的武器,秦然正想调用秋水,却被祁长乐厉声喝止了。刚才也是,食物都是祁长乐取出来的,但他却并未解释原因。
兴许是错觉,祁长乐感觉秦然此时的眼神不太对,分明眼中有光,却好像比之前更为幽深灰暗了。
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