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九章

【他的模特坐在对面,叹了口气,她熄灭了烟,道:“你老是拿这种事寻我开心。”

她语音中带着笑意,并不知道她的丈夫,正经历着什么。】

这部来自法国的定格动画,时长只有不到五十分钟。

人物形象粗糙,就像刚塑成的泥偶,又涂抹了厚厚一层颜料。

面部皮肤也是凹凸不平的,就像是高倍镜头下的油画。

但是光线是那么温柔,那么明亮,打在这一对粗制滥造的玩偶似的小人儿夫妻身上,竟显出那么一丝塞纳河畔的红枫样的浪漫。

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打破来给人们看。

伴随着影片的推进,这份宁静美好渐渐显露出它表象下的灰暗来。

【路易忘记了很多事情,他认不出胡椒粉瓶,忘记了自己刚吃过饭,忘记了岳母早已去世,忘记了香蕉吃的时候需要剥皮,在他的夫人米歇尔惊诧的目光中,他呆愣了。

他的记忆停留在1965年,他认不出手机,手机在他的眼中是一块形状扭曲的石头,而心理医生在他眼中则是一个只有侧脸的铁质的雕塑。

生活中的一切都渐渐化作墨滴离开他的记忆,唯有妻子的形象一如往常的真实鲜明。

他在家中贴满了便利贴,用来提醒自己,但是一切却像梵谷的画,逐渐扭曲,变形,消散。

他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最终,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妻子,还有满地的便利贴。】

【吸尘器的声音响起,路易枯坐在满地贴纸中间,面容愈加粗糙。他面带茫然:“请问您是清洁工吗?”

“是的,我是清洁工,也是厨师,有时候还是护士。”米歇尔的形象一如往常的生动完整,但他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妻子了。

他面有忧色,喃喃自语:“我很担心,我妻子下班后该来接我了,天已经黑了,我怕她把我给忘了。”】

夏昶典两眼通红,使劲眨着眼,忍着不哭。

钱尔白探过身,拍了拍他的背,在口袋里找到一包纸巾,递给他。

夏昶典接过来,捂在自己眼睛上,泪水一瞬间便浸湿了整张纸巾,他低下头去,抑制不住地抽着气。

钱尔白看着心疼,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轻轻摩挲。而在他脑子里,卢六六也哭得不成统样。自学会了悲伤之后,它又学会了流泪。

【路易看着米歇尔,眼前一亮,声音带着雀跃:“您真漂亮,您愿意给我当模特吗?我想为您画像。”

但是看着画笔,他却记不起这是何物。

他用手指蘸着颜料,在画布上涂抹,动作间带着喜悦,言辞间充满激情,他说直接上手更能唤醒身体内原始的灵魂,但画布上的妻子,和他眼中的妻子,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墨点轮廓,唯留一双温柔的蓝色眸子。

他与妻子一见钟情,为她画了一辈子的像,从少女到迟暮,画作堆满了屋子。在他眼中,她永远是最美的人。即使在此刻,他忘记了一切,却记得自己有妻子,他不认得妻子,但仍然一眼重新爱上了她。

最后,他邀请妻子跳舞,在旋转共舞中,他重现了初见妻子时的对话,他试探的询问:“您想过结婚吗?”妻子温柔地回答:“是的,无论祸福。”

旋转中,妻子说:“别放开我。”

路易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放手!”

妻子闻言笑起来,在似哭似笑之间,化作漫天墨点,飞散在空中,渐渐远去,路易的世界,变成一片空白。】

影片结束了。

没有人离开。

影厅中一片安静,间或响起一两声抽泣。

夏昶典哭得眼眶通红,他吸着鼻子,把纸巾叠起来抹着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钱尔白伸手去拍他的背,想再找两张纸给他,夏昶典却就势靠过来,把头搁在钱尔白肩膀上,整个人趴在他熊哥怀里,揪着他的毛衣把眼泪擦在上面。

钱尔白只得搂着他,哄孩子似的顺着毛,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被人看到了。”

夏昶典越发悲伤,哭个不停:“看到就看到,我就要哭。呜呜呜……”

“好好好,你哭你哭。”

“呜呜呜,你都不哄我,就让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