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朝野博弈

沈沧澜的奏章与郑经紧急筹措的五十万两饷银,几乎同时抵达了京城。朝堂之上,围绕着这封奏章和这笔巨款,再次掀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金銮殿上,皇帝看着沈沧澜言辞恳切、数据详实的奏章,又看了看户部呈上的、刚刚入库的五十万两东南饷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白花花的银子是实打实的,证明了沈沧澜等人并非拥兵自重,而是在竭尽全力支持北疆。但奏章中关于“海疆之于辽饷至关重要”、“水师筋骨不可断”的论述,又确实与兵部要求暂停战舰建造的指令相悖。

“众卿,对于沈沧澜所奏,有何看法?”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文华立刻出列,他显然早有准备:“陛下!沈沧澜此举,名为陈情,实为抗命!兵部明令暂停战舰建造以节省开支,他却阳奉阴违,巧言令色,无非是想保住其水师实力,巩固个人权柄!其心可诛!陛下,此风绝不可长!应立刻下旨申饬,并派专员前往月港,监督其执行停建之令!”

英国公张溶怒目而视,出班反驳:“赵阁老此言差矣!沈沧澜若真有心抗命,何必在朝廷急需饷银之时,短短数日便筹措五十万两巨款解送京师?此等忠心,天地可鉴!他奏章中所言,句句在理!海疆安宁,商路畅通,方有源源不断之辽饷!若自毁海上长城,一旦西夷卷土重来,商路断绝,请问赵阁老,日后北疆每年近二百万两的军费,从何而出?莫非您能变出银子来吗?!”

“英国公!你这是强词夺理!”赵文华面红耳赤,“北疆战事乃生死存亡之道,自然要倾尽全力!东南海疆不过疥癣之疾,岂能相提并论!为解燃眉之急,暂时收缩海防,有何不可?待北虏平定,再图海事不迟!”

“疥癣之疾?”张溶冷笑,“赵阁老怕是忘了不久前的厦门烽火!若非水师得力,东南财赋重地已遭涂炭!收缩海防?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届时西夷站稳脚跟,再想收复,谈何容易?!沈沧澜所言‘以海饷辽’,乃是长远之国策,岂能因一时之急而废弛根本?!”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支持开海的官员纷纷站出来声援英国公,引用厦门大捷和源源不断的关税收入作为例证;而保守派则紧抓沈沧澜“违令”这一点,攻击其跋扈。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深邃。他何尝不知海疆重要?那每年近二百万两的辽饷,是实实在在解了国库的燃眉之急。但他也更清楚,努尔哈赤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必须集中力量应对。沈沧澜的权柄确实越来越重,这也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内阁首辅徐阶,“徐先生,你怎么看?”

徐阶缓步出列,他老成持重,是朝中有名的和事佬,但往往能切中要害:“陛下,老臣以为,沈沧澜筹措饷银,忠心可嘉,当予褒奖。然,兵部暂停战舰建造之令,亦是为应对北疆危局,节省开支之必要举措。双方皆是为国谋划,只是立场不同。”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臣看来,或可折中处理。可准许月港水师,在确保不影响本年辽饷定额之前提下,利用其自筹之款项(如其所言债券、商股等),进行必要之战舰维护与小规模舰船更新,但大规模、耗资巨万之新建项目,仍需暂停。同时,陛下可明发谕旨,申明海疆之重,待北疆局势稍缓,必当全力支持水师建设。如此,既全了沈沧澜等人为国守海之心,亦不违朝廷集中力量应对北虏之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