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纸店里,一种诡异的秩序正在形成。
杨秀坐在角落的缝纫机前。
老旧的机器被她擦得锃亮,她脚踩踏板,机头哒哒作响,骨针牵引银线,在暗红色的血浣锦上游走。
她没有图纸。
一品文官袍的所有样式、规制、纹理,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脑中。
布料的阴寒顺着指尖渗入骨髓,指节阵阵发僵,但她不敢停。
刘根在后院劈柴。
他用一柄生锈的斧子,将废旧的竹篾骨架劈开,当柴火烧。
灶上炖着一锅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久违的食物香气。
汗水淌进眼睛,刺得生疼,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柜台后,新上任的账房先生坐得笔直。
它一手捧着账簿,一手悬着毛笔,纹丝不动,宛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只有当刘小囡抱着纸猫跑过时,它那双墨线勾勒的眼睛才会轻微转动,视线随着女孩移动,再缓缓归位。
姜白没有理会这一切。
他正在为那座“往生桥”做最后的准备。
他清空了最大的工作台,铺上一整张巨大的油麻纸,然后从一个上了锁的箱底,取出三样东西。
一捆颜色枯黄、布满裂纹的竹篾。
这些竹篾不知存放了多少年,上面天然生着酷似鬼脸的斑纹,凑近了,能闻到一股坟土的阴气。
这是只在极阴之地的坟头才能长出的“鬼面竹”。
一罐黑色的浆糊。
打开盖子,没有米浆的香气,只有一股陈年泥土的腥味混杂着腐朽,扑面而来。
这是用黄泉路的土,混合忘川水,熬了七天七夜才制成的“渡魂浆”。
还有一叠纸。
纸是灰白色的,薄如蝉翼,上面用血色朱砂印着密密麻麻的往生经文。
字迹小如米粒,却清晰异常,透着一股超脱的禅意。
这是“往生纸”。
“材料还是差了点。”
姜白摩挲着鬼面竹粗糙的表面,自言自语。
“桥要立得稳,光有阴料不行,得有一样至阳之物做龙骨,才能定住阴阳,不被阴风吹垮。”
他正琢磨着,街口那块黑色的界碑又响了。
嗡——
这一次的鸣动,比上次老妇人来时更清晰,带着一丝金铁交鸣的颤音。
姜白抬起头。
门口那个通体漆黑的独眼纸人,脸上那道闭合的血线,无声地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内里混沌的猩红。
玄清和明尘又来了。
两人比昨天狼狈了不止一星半点。
玄清的道袍下摆被烧焦了一大块,露出底下燎伤的皮肉。
明尘的脸上则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用一张明黄的符纸草草贴着,暗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
但他们的背上,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