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福尼亚州圣佛朗西斯科,唐人街都板街口。
(最近加州也是天天演全武行啊)
这座“中国社区”面向外部世界的咽喉要道,此刻却像被无形铁钳死死扼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恐慌。
这里是市政厅警察管制的重中之重,象征着隔离与压迫的哨卡。
此刻,哨卡处汇集了至少十名警察,他们深蓝色的制服在昏黄的煤气路灯下显得僵硬而局促。
旁边,则是市政厅成立不久的“治安武装队”,成员多是些粗壮的本地白人,穿着杂乱的便服,眼神里混杂着对“异族”的厌恶和对未知的紧张。
两拨人马壁垒分明,各自占据一角,彼此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偶尔紧张的咳嗽或点烟的声音打破死寂。
他们手中紧握的转轮手枪和霰弹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幽暗的街巷深处,那是唐人街的心脏地带。
唐人街已经陷入诡异的沉默好几天。
甚至来来往往的人都变得很少,像是里面在发生什么水下的巨变,不为外人所知。
但这些警察也乐于清闲,远离了那些可控盘剥的地盘,天天在这日夜值守站岗,还捞不到钱,心里满是怨气。
只是此刻,死寂被打破。
不是喧嚣,而是无数沉重、急促却异常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着地面。
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从阴影本身滋生出来一般,从警察和武装队的前方、后方,甚至侧翼的窄巷中汹涌而出。
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昏昧的光线下凝聚成形。
他们不是平日里警察们司空见惯的、佝偻着腰、眼神躲闪、逆来顺受的“黄皮猴子”。
这些人影精悍、结实,步履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前夜的沉默力量。
他们沉默地涌出,像黑色的潮水,迅速而有效地将整个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人数至少上百,甚至更多,黑压压的一片,将警察和武装队彻底围困在中心,仿佛大海中的孤岛。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死死盯着圈内的白人执法者。更令人胆寒的是,他们手中紧握的武器:斧头、砍刀、铁叉、粗大的木棒,甚至能看到最前排的人,至少十几人拿着长枪和转轮手枪,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那眼神中的凶狠,是积压了无数屈辱、歧视、暴行后的决绝,绝非虚张声势。
警察们和武装队员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退后!退后!不然开枪了!”
“该死的清国佬,滚开!”
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枪口慌乱地指向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墙。
然而,他们的威慑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一丝涟漪。
对面的人太多了,那股沉默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墙壁压来。
几个年轻或沉迷酒色的警察,平生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滚落,握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一个可怕的念头悄悄涌上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今晚是不是要死在这里?要被这些愤怒的华人撕成碎片?
这些猪尾巴怎么会…怎么可以聚集这么多力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上,包围圈的正前方,人群整齐而肃穆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个身影从中沉稳地走了出来。
是陈九。
他穿着深色的短打,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每一步踏在路上都让人难以呼吸。
他面容冷峻,眼神没什么波动,扫过警察队伍时,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本就紧张的空气几乎要爆裂开来。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小队形色各异的人物:瘸腿的老汉,精悍的刀手,独眼的孩子,被人抬着的病秧子。
还有几个身影,戴着宽檐帽,脸上围着黑色的布巾,只露出冰冷的眼睛,沉默地跟在最后。
陈九没有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枪口,径直朝着警察队伍的头目走去。
警察头目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白人,此刻他额头上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湿了衣领。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柯尔特转轮枪,枪口直指步步逼近的陈九,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色厉内荏地吼道:“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陈九在距离枪口几步之遥处停下。
他没有咆哮,没有威胁,只是用一种冰冷到骨髓里的声音,用英文清晰地说道:
“让帕特森过来,我在这里等他。”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修饰,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随着陈九的话音,他身后的黄阿贵和几个油滑汉子迅速搬来几条长条木凳,就放在街心。
陈九坦然坐下,仿佛坐在自家厅堂。
梁伯、王崇和等人也依次落座。他们身后,是沉默如林、手持利刃的华人男子。
前方,是惊弓之鸟般、枪口乱指的警察与武装队。
小主,
都板街口,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角斗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夜色中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帕特森警长,这个平日里在城市里作威作福、代表市政厅意志的实权人物,骑着马赶到了现场外围。
他勒住缰绳,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以及被围困在中心、如同待宰羔羊的下属们,
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犹豫了,本能告诉他,这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杀局,踏入其中凶多吉少。
他坐在马上,目光闪烁,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切入点,或者等待增援。
然而,黑暗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一张坚韧的渔网,带着破风声,如同毒蛇般从街角房屋的阴影里猛地抛出,精准地罩向马背上的帕特森!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从马上拽下,重重摔在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
他眼冒金星,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但手刚碰到枪柄,无数双穿着布鞋或草鞋的脚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寒光闪闪的刀刃、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四周。
那些华人男子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握着枪的手僵住了,再也不敢妄动分毫。
直到陈九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他进来。”
包围圈裂开一道缝隙。
帕特森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华人汉子粗暴地架起,拖到了街心。
有人在他膝弯处狠狠踹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好与坐在条凳上的陈九面对面。
昔日高高在上的警长,此刻狼狈地跪在一个华人面前,这场景本身带来的冲击,让所有目睹的白人执法者都感到一种荒谬的恐惧。
帕特森强忍着剧痛和屈辱,罕见地收起了他那标志性的、对黄皮肤的傲慢与轻蔑。
他知道,此刻任何挑衅都是愚蠢的。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试图用利害关系说服对方:
“听着,这位先生,我知道你很愤怒,也有能力。但杀掉我们所有人,只会把事情推向无可挽回的地步!市政厅,整个圣佛朗西斯科,甚至加州,都会以此为借口,发动一场对你们彻底的清洗!那将是血流成河,你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他顿了顿,一咬牙抛出了筹码:“爆竹仓库失火……是市长亲自下的命令!”
“包括逮捕那一百多个华人,也是市政厅要求我干的!”
“我明白这给你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样,我以警长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你让这些人散开,我立刻回去争取释放所有被关押的人!还有那些被炮击毁坏的房子,死去的人,我会尽全力去向市政厅申请赔偿!我保证!”
陈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认同。
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帕特森,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看清他每一个念头。
那目光像刀尖,刺得帕特森心底发毛。
时间在冰冷的对视中流逝,帕特森的“保证”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帕特森的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崩溃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感,一股强烈的悔恨涌上心头。
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些人是要戏耍完自己然后杀掉吗?他们疯了?!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他猛地抬头,对着陈九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形:
“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陈九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仿佛看穿了帕特森内心翻滚的恐惧和悔恨,淡淡地开口。
“其实……我的人很早就在盯着你。”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帕特森亡魂大冒,一个可怕的、他一直不愿深想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失声惊叫:
“是你?!是你的人绑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陈九缓缓地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指控。
就在帕特森惊疑不定之际,陈九身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几个身影。他们的衣着、体态,明显不同于周围的华人。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红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写满仇恨的脸。
帕特森看清那张脸时,脸色大变,如同见了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