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秘密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3892 字 12天前

下雨了。

夜晚,雨水将整座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一辆没有什么标记的黑色马车碾过积水,停在了第七街转角处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前。

车门打开,格雷夫斯迅速钻了出来。他拉低宽檐帽,黑色长大衣的领子竖到耳际,快步穿过雨幕。旅馆门廊的煤气灯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

南北战争结束已经将近五年。

他被调派到萨克拉门托——这座依靠内河航运崛起的城市,加州的行政中心,本该是战后新生活的起点。可对他而言,这里不过是一座更大的避难所,一个用来掩埋战争伤痕的坟场。

他们曾经在马鞍上挥洒热血,用纪律和枪炮为这个国家拼杀。可胜利之后,换来的不过是几块贫瘠的土地,以及政府轻描淡写的承诺。当钢铁时代的列车轰鸣着碾过西部荒野时,铁轨下压碎的不仅是原住民的骸骨,还有无数老兵残存的幻想。

回到家乡的战友们,有的靠着那点可怜的奖金和政策勉强当了农场主,有的则沉溺在酒精和赌桌上,最终一无所有。更别提那些拖着残肢断臂、至今仍在为伤残津贴四处奔波的可怜人。

妻子的信总是写满哀求:“回家吧,亲爱的。”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四年的战争早已将他彻底重塑,那些目睹过的暴行、亲手扣下的扳机、硝烟里回荡的惨叫……全都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他甚至不敢在信里提及,生怕那些血腥的字句会吓坏她。

渐渐地,家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而他也和许多战友一样,选择了西进,成了资本家的打手,用暴力维系着自己脆弱的神经。

他曾以为,战争结束后的世界会不一样——奴隶制瓦解了,经济腾飞了,国家统一了。可为什么……他的生活却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日复一日的麻木与暴戾?

雨还在下。格雷夫斯推开旅馆的门,湿冷的空气被隔绝在身后。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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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房间,”他在心中默念着那个字条的指示,“晚上十点整。”

老旧的木制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格雷夫斯的手在口袋里紧握着他那把柯尔特左轮手枪的枪柄。

这是他在混乱战场生存下来的本能反应。走廊尽头那扇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

“你迟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雨太大了,马车绕了路。”格雷夫斯低声回答,雨水从他的帽檐滴落。

门完全打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查尔斯·克罗克,这位全美最有权势的铁路公司董事之一,此刻穿着朴素的深灰色西装,没有领结,没有怀表链。

刻意低调的装扮。但那双眼睛,格雷夫斯注意到,依然充满上流人物的审视。

“进来吧,把湿外套挂那儿。”克罗克指了指门边的衣帽架,“威士忌?”

“纯的,不加冰。”格雷夫斯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熨帖的黑色三件套。他注意到房间比想象中宽敞,但家具简陋。

一张橡木书桌,两把皮椅,一个酒柜。壁炉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驱散了身上的冷意。

克罗克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将其中一杯推给格雷夫斯。“坐。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而且时间不多了。”

格雷夫斯接过酒杯,没有立即喝。“您信上说有重要的事,需要绝对保密。”

“比你想的重要得多。”克罗克啜饮一口威士忌。

“先说说工业区大火的事,”他的指节敲击着桌面,“我希望在你和董事会正式汇报前能和我先说一说,我听说你们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

格雷夫斯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笔记本,翻到用绳子标记的那页。

“工业区的现场痕迹很复杂,但有几个关键点。”

“首先是爆破手法,金库大门是被定向爆破炸开的。”格雷夫斯的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份军事报告,他详细解释了爆炸现场的残留痕迹。

“是铁路爆破队的技术。”克罗克打断他,眼神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你在暗示我们的人参与了?”

格雷夫斯摇头:“不,是‘曾经’的人。1867年内华达山脉隧道工程结束后,大部分华工爆破手被解散。但有人保留了知识,甚至改进了配方。”

克罗克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所以是那些清国工人的复仇?”

“未必。”格雷夫斯摇了摇头,他知道面前这个铁路的施工总负责人是真正的华人专家,一手主导了引进华工作为铁路建设的主力,在他面前用不着分析华人的性格和动机。

“那些清国劳工没有这么精湛的杀戮技术,守卫的伤口全是近战冷兵器造成——喉管、心窝、脊椎间隙。下手的人精通如何杀人,甚至知道如何避开肋骨直刺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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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爱尔兰暴徒只会乱砍,南方老兵偏爱枪械。这种手法……很少出现。”

“所以说?不用绕弯子…”

“我一开始倾向于是退伍兵或者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格雷夫斯吐出这个词,“有几处伤口很像是骑兵马刀和制式短剑造成的。”

格雷夫斯又推过一张照片:散落的墨西哥鹰洋旁,一具爱尔兰劳工的尸体攥着几枚硬币,指缝间还有未干的血。

“钱撒了一地,但大部分被带走。留下少量银币塞进死者手里——”他眯起眼,“这是栽赃。暴徒不会浪费战利品,只有策划者才会用钱制造假象。”

他从笔记本里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电报,递给克罗克:“您看看这个。”

纸上是潦草的记录,落款是平克顿芝加哥总部。

克罗克快速浏览里面短短的几行字,没有得到准确的信息,皱了皱眉毛:“傅列秘和那个耶鲁毕业的华人……招供了?”

“没有。”格雷夫斯带着一丝烦躁,“他们骨头很硬。但我们的人去查了电报局的记录,傅列秘曾秘密联络过圣佛朗西斯科的华人公司,叫义兴贸易公司,专做海运生意的。”

“这是圣佛朗西斯科最大的华人组织,对当地的华人很有影响力。”

“之前派去搜捕证人的侦探很多都无功而返,他们纷纷提到了这个组织的名字。”

他点了点笔记本上的一行潦草字迹,“我们之前逮捕傅列秘行动时遭到激烈反抗,那两个清国人临死前的格斗手段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证明他们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或许就是什么…..东方武术?”

克罗克抽了口烟斗,依旧有些不以为意,“所以这是一场营救行动?炸金库、杀守卫、烧工厂……就为了救个帮他们说话的铁路承包商?”

“呵,这么多的黄皮从圣佛朗西斯科过来,冒着生命危险换一条不同种族的人命,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