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赵家公子打着父亲旗号插手工程,见过本应严肃的会议上,官员们对赵家相关的议题唯唯诺诺,更见过有异议的干部被不动声色地调离核心岗位。
这种明目张胆的权力滥用,让高玉良心生忌惮,更让他对自己的前路感到茫然。
夕阳西下,余晖将高玉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握着锄头的手慢慢松开,金属锄柄上的汗渍泛出冷光。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鸣笛声,许是又有哪个部门的官员,赶去参加李达康主持的项目推进会。
高玉良望着那方被翻得整齐的土地,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汉东的新政热潮与他无关,赵家的权力游戏他不愿卷入,失去了梁群峰这座靠山,他就像在迷雾里行走,不知道下一步该踏向何方,更不知道这片他深耕多年的土地,未来会走向何方。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茫与沉重。
吴慧芬正站在厨房窗边,目光落在院角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抽油烟机的嗡鸣停了,灶上温着的排骨汤还在轻轻冒泡,她却没心思装盘,只看着高玉良握着锄头的背影
——那背影比往日佝偻些,每一次挥锄的动作都带着股闷劲儿,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埋进土里,又像是要把什么情绪从心里翻出来。
她知道丈夫的愁。
梁群峰退休后,高玉良夜里常对着书房的地图发呆,有时她起夜,还能看见门缝里漏出的灯光。
汉东如今的局势像摊浑水,李达康的新政风风火火,赵家的势力明里暗里地渗,丈夫夹在中间,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她想上前递瓶水,想开口说句“累了就歇会儿”,可走到院门口又停住了
——她太了解高玉良,这位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男人,从不愿把脆弱露在人前,哪怕是在她面前。
于是她转身回了屋,把切好的凉拌黄瓜再淋一遍香油,将刚出锅的馒头摆进竹篮,又找出他常用的那条蓝格子毛巾,在温水里浸软了拧干,放在餐桌一角。
一切准备妥当,院角终于传来锄头落地的声响。
高玉良擦着汗走进来,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绺,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倒少了几分官场的锐利,多了些寻常中年男人的疲惫。
“回来了?快擦擦。”
吴慧芬迎上去,把毛巾递到他手里,又转身去沏茶
——是他爱喝的雨前龙井,水温刚好用,既能泡出茶香,又不会烫嘴。
高玉良接过毛巾擦着脸,目光扫过满桌的菜,忽然看向她,见她几次张了张嘴,却只是把筷子往他碗里递,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极了当年他在党校讲课,她在台下想提问题又怕打扰他的样子。
他忽然就笑了,不是官场里那种程式化的颔首,是带着点自嘲,又有点释然的笑,声音也放软了些道
“吴老师,不用担心!”
吴慧芬的脚步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她知道这话里有几分是安慰,可看着他眼底难得的松弛,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把沏好的茶放在他手边,看着他拿起筷子夹了口黄瓜,才又开口道
“汤还温着,我去盛一碗?”
高玉良嗯了一声,指尖碰到温热的茶杯壁,心里那股闷了许久的郁气,好像被这满桌的烟火气烘得散了些。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屋里的灯暖黄明亮,吴慧芬盛汤的身影在厨房门口晃了晃,没有追问,没有劝解,却比任何安慰都更让他安心
——有些心事不必说透,有人陪着等夜色过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