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后背发凉。
戊寅年正是1998年,七月初七,正是特大暴雨开始的日子。
之后没多久,李老栓的娘就去世了。
“自愿镇于此地……”弟弟喃喃重复着,“难怪李老栓家虽然被山体滑坡给冲毁了,一家人没有任何事。”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突然卷起,吹得四周的杂草伏倒在地上。
手中的红布也被风刮走了,像一只红色的蝴蝶,飘向山坡西南方向。
小主,
我们不由自主地跟着红布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二十多米,在一棵老槐树下,红布被树枝挂住了。
这棵槐树长得异常茂盛,树干粗壮,至少需要两人合抱。
树根暴露在地表,像苍老的血管深深扎入土地。
令人吃惊的是,树根环绕的中心,有一块微微下陷的区域,寸草不生,形状恰如一个人形。
“就是这里。”我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如此肯定。
弟弟也点点头,脸色凝重:“我记得,那天我们就是在这附近看到的她。”
我们站在槐树下,四周突然安静得出奇,连蝉鸣都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特殊气味,可这附近根本没有生长艾草。
“清酒三杯,艾草一束……”我低声重复着纸上的嘱咐,“十二年...下一次十二年是...”
“2022年。”弟弟接话,“就是今年。”
我们同时意识到:自从那场灾难后,恐怕再没人记得这个约定。李老栓一家搬去了城里,再也没回来过。这个守护的约定,被遗忘了整整二十四年。
“她一定很失望吧。”弟弟轻声说,“守护这个家,却连个记得她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槐树树干上有些异样。
走近仔细看去,树皮上刻着几行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字迹:
“身归黄土,魂守家门。
水患不止,誓不离分。
若得香火,护尔周全。
若被遗忘,灾厄再生。”
最后四个字让我心头一紧:“灾厄再生”。
难道这些年的异常天气,老村里偶尔发生的小规模山体滑坡,都与这个被遗忘的约定有关?
“我们得做点什么。”我说。
弟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明天就是七月初七。”
第二天傍晚,我们带着清酒和艾草再次来到老槐树下。
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将三杯酒缓缓洒在树根周围,然后点燃艾了草。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特殊的香气弥漫在暮色中。
“奶奶,安心吧。”我轻声说,“以后会有人记得。”
艾草燃尽时,最后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缓缓散去。
一阵微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下山时,弟弟突然拉住我,指向村尾的废墟。
暮色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儿,她不再是披头散发的恐怖模样,而是一个穿着整洁的老人家。
老人家朝我们的方向微微点头,然后身影渐渐淡去,慢慢来融入了暮色之中。
“她终于可以休息了。”弟弟说。
我点点头,心中却有一丝不安。
在纸条的另一面,我们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的一行小字,此刻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镇一人,安一隅;镇失其约,祸及四方。”
这个“镇”字,究竟意味着守护,还是禁锢?
而这份安宁,又能持续多久?
远处,乌云又开始在天际聚集。
弟弟察觉到我神色不对,追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敢说出那句话,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事还没完。”
当晚我彻夜难眠,反复琢磨着那个“镇”字。
天快亮时,我终于下定决心,独自一人回到了老槐树下。
晨雾中的老槐树比昨日更显苍劲,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在雾气中如同活物。
我跪在树根旁,用手仔细摸索着那个人形的凹陷区域。
指尖触到一处异常的松动。
轻轻扒开表层泥土,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桃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