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李春芳忍不住再次压低声音开口,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炮台那边动静极大,港区更是乱成了一锅粥,火光四起,哭喊震天…显是贼人势大,多处开花。我等…我等是否应分派些人手,至少探明港区情形,此处…此处未免太过安静了,贼人真会舍易取难,直扑这守备森严之地?”
陈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墙头每一个垛口,检查着防御的细微处,最终定格在远处被黑暗吞噬的、通往厂区的主要道路方向。
片刻后,他才缓缓转过头,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线条冷硬,语气更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冰冷的洞悉:
“石鹿兄,你精通政务,筹算精妙,于这战阵搏杀间的诡诈,却还是看得浅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紧张聆听的军官吏员耳中。
“港区之乱,炮台之危,看似骇人,实则为表,为虚!贼人若只为劫掠财货,制造恐慌,自有更肥软、更易得手之处,何须直扑我重兵布防的吴淞口?那是在啃最硬的骨头!”
他猛地抬起手,燧发枪的枪口指向脚下这片广阔厂区的阴影轮廓。
“这里!才是真正的里,才是实!才是他们梦寐以求、不惜代价也要摧毁的目标!”
“新下水的战船龙骨!堆积如山的百年巨木!苦心搜集的造船图谱!还有你火药局里那些正在调试的器械、囤积的物料!毁掉这些,毁掉这未来水师的根基,胜过劫掠十座金银仓库!更能一举打断开海的脊梁!这,才是高明的对手会下的棋!”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春芳,也看向周围所有面露恍然与震惊之色的守军。
“都听好了!”陈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在寂静的厂区上空回荡,“本伯在此,船厂便在!火药局便在!上海港的元气便在!今日,便让那些藏头露尾、自诩狡诈的魑魅魍魉见识见识,本伯这靖海之爵、侍郎之位,是如何在尸山血海里真刀真枪搏出来的!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得先问过本伯答不答应,问过你们手中的刀枪弓铳答不答应!”
这一番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裂!
那股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惶恐与不确定,顷刻间被一种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是被主将识破敌酋的智慧所折服,是被其与大家共存亡的决心所感染,更是被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赫赫威严与强大自信所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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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眼前这位,可不是只会吟风弄月、高坐衙署的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