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朱红的印落在纸上,“顾家老烧”四个字清晰可见。顾守义看着那枚印,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父亲当年盖印时的模样,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盖印时,把印泥蹭得满手都是,父亲笑着帮他擦手,说“慢慢来,不急”;想起有年冬天,酒坊里的粗纸用完了,父亲冒着大雪,走了二十多里路,从乡下老农家里换回一摞粗纸,回来时鞋子都冻成了冰坨……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酒坊镀上了一层金光。新酿的酒已经装进了坛里,一排排整齐地摆在晒谷场上,等着封坛。顾守义拿着盖好印的粗纸,站在坛边,小柱子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浆糊。
“师傅,我来吧。”小柱子伸手想接粗纸,却被顾守义拦住了。
“我自己来。”顾守义拿起一张粗纸,仔细地铺在坛口,然后用手指沿着坛沿,一点一点地把纸抚平,再蘸上浆糊,将纸的边缘粘牢。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阳光照在他的手上,能看到皮肤下凸起的青筋,那是常年酿酒、盖印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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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义!”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酒坊的掌柜,王老板。王老板手里拿着一张油纸,快步走到顾守义身边,脸上带着些急色,“你咋还在用粗纸?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批新酒要运到城里去卖,路上颠沛,用粗纸封坛,万一漏了酒,损失可就大了!”
顾守义抬起头,看着王老板,语气平静:“王掌柜,漏不了。我父亲当年用粗纸封坛,运到百里外的镇上,也没漏过一滴。再说,这粗纸上有咱顾家的印,城里的人喝到酒,看到这印,就知道是咱老顾家的酒,下次还会来买。”
“可油纸也能印啊!”王老板把油纸递到顾守义面前,“我已经让人在油纸上印了‘老顾家酒坊’的字样,比你这红印清楚多了!”
顾守义看了一眼油纸上的字,是印刷机印的,字体工整,却少了点温度。他摇了摇头:“王掌柜,不一样的。这红印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每一枚都是我亲手盖的,这里面有念想。油纸印的字,是机器印的,没有念想。酒这东西,不只是用来喝的,还得有念想在里面。”
王老板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顾守义手里的粗纸,和纸上那枚鲜红的印,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喝老顾家的酒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跟着父亲来酒坊买酒,顾老栓递给他一杯刚酿好的酒,酒杯旁边放着一张粗纸,纸上盖着红印。他问顾老栓这印是啥意思,顾老栓笑着说:“这是咱顾家的印,喝到有这印的酒,就知道是咱酿的,放心。”
想到这里,王老板的语气软了下来:“行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可得把纸粘牢点,别真漏了酒。”
“放心吧,王掌柜。”顾守义笑了笑,继续封坛。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批封着粗纸、盖着红印的酒,被运到了城里。一开始,城里的人看到粗纸封坛,都有些犹豫,觉得不如油纸封坛的酒可靠。可当他们打开坛,闻到酒的香气,喝到嘴里,感受到酒的醇厚,再看到坛口那张粗纸上的红印,心里忽然就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