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染料染的蓝布很快在青河镇火了。镇上的媳妇们都来布庄买,说这布耐脏,给男人做褂子、给孩子做裤子,洗多少次都还是鲜亮的蓝。布庄的生意好了,周德海脸上的笑也多了,只是后院的老染缸,渐渐没人提了。
只有苏师傅,还每天雷打不动地泡在染缸前。他还是按老法子染布,一缸布要等三天发酵,染好后还要挂在院里的竹竿上晒,风吹过的时候,布角轻轻晃,像一片片淡蓝的云。染好的布叠在石台上,摞得不高,却总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这天傍晚,布庄快关门的时候,门口来了个熟悉的身影——是东街的李婶。李婶是老主顾了,以前总来买苏师傅染的布,可这阵子,她也买了新染料的布给家里人做衣裳。
“周掌柜,”李婶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我想问问,苏师傅还染布不?”
周德海愣了一下,指了指后院:“染呢,您找他?”
“不是,我是想订块布。”李婶说,眼睛亮了亮,“我家闺女下个月出嫁,我想给她做件新衣裳,就要苏师傅染的那种蓝布。”
周德海有点意外:“李婶,您忘了?苏师傅染的布洗三次就浅一度,不如新染料的耐穿。”
“我知道。”李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可我就想要这种。你看啊,新染料的布是亮,可洗多少回都一个样,硬邦邦的。苏师傅染的布不一样,第一次洗浅一点,第二次再浅一点,洗得越多,布越软和,颜色也越温柔,像咱们过日子似的——哪能一开始就那么满呢?得慢慢过,才越来越暖。”
周德海没说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做的蓝布褂子,洗了好几回,颜色浅了,却软得贴在身上,比新的还舒服。
这时,苏师傅从后院走出来,手里拿着块刚染好的布。夕阳照在布上,那蓝像浸了水的墨,柔和得能融进暮色里。“李婶,您要的布,我这就给您染。”他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里却有了点光。
李婶接过布,凑在鼻尖闻了闻,笑了:“就是这个味儿,有草木的香。我闺女穿上这个,日子肯定能过得软和和的。”
从那以后,布庄里又多了些找苏师傅订布的人。有人是要给孩子做满月的小衣裳,说软布不磨皮肤;有人是要给老人做棉袄里子,说洗软了暖和;还有人是要给自己做块头巾,说浅蓝的颜色衬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