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遇上了台风,船在港口多等了三天。”陈老板的喉结动了动,“不过我特意嘱咐过船家,茶箱都用桐油布裹了三层,绝没受潮。”
“我信你。”苏文砚笑了笑,“当年我爷爷跟你父亲打交道时,就说陈家的茶,哪怕泡在水里,捞出来晒晒干,都比别家的香。”
陈老板的脸涨红了,额头冒出一层油汗。“东家抬举了……这次的事,是我不对。”他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带着点哽咽,“实不相瞒,这批茶在码头卸船时,被管事的偷偷扣了二十斤。他说、他说家里婆娘生了急病,想拿点好茶去打点郎中……我也是刚才对账才发现,这就赶紧过来给您赔罪。”
周明轩心里咯噔一下。二十斤,正好跟账面上差的数目对上。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苏文砚用眼神制止了。
“那管事家里,是出了难事?”苏文砚问。
“是,难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正犯愁呢。”陈老板叹了口气,“我已经把他辞了,扣了他三个月工钱,这二十斤茶的钱,我照价赔给苏家,不,加倍赔!”
苏文砚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推到陈老板面前。“这是我让账房准备的五十块银元,你拿回去给那管事送去,让他好好给婆娘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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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愣住了,周明轩也愣住了。五十块银元,够买两担上好的水仙茶了。
“东家,这……”陈老板的眼圈红了。
“茶的事,就算了。”苏文砚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接了片被风吹落的槐树叶,“我爷爷常说,做生意跟种庄稼一样,得留有余地。谁还没个难的时候?你父亲当年跟我爷爷做买卖,路上遇着劫匪,丢了货,我爷爷不仅没催账,还多给了他本钱让他周转。后来呢?陈家的茶,年年都先给苏家留最好的。”
他转头看向周明轩,扬了扬下巴:“周先生,账上那二十斤,记成‘馈赠’,入杂项支出。”
周明轩张了张嘴,想说这样不合规矩,却看见苏文砚眼里的光,像小时候在学堂里,先生讲到“仁”字时的神情。他默默点头,把这事记在心里。
陈老板千恩万谢地走了,花厅里只剩下苏文砚和周明轩。蝉鸣依旧聒噪,周明轩却觉得没那么刺耳了。
“苏东家,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犹豫着开口,“账面上的数对不上,查起来会很麻烦。”
“账是人记的,人心也是人暖的。”苏文砚走到他身边,指着窗外的老槐树,“你看这树,每年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落叶,从不错时辰。可它也会给鸟雀留窝,给路人遮凉,这才活得长久。”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当年我爷爷在树下核账,有回发现账上多了五两银子,查来查去,是个老主顾多付了。伙计说反正人家没发现,就算了。爷爷却不依,拿着银子在茶馆等了三天,才把人等着。那老主顾后来逢人就说,苏家的账,比算盘还准,苏家的心,比秤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