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张掌柜得意地扫了圈人群,目光在苏敬之身上顿了顿,带着点挑衅,“苏掌柜也来了?您老的算盘快,可敢跟我这铁家伙比一比?”
苏敬之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眯眼打量那铁家伙。齿轮上还沾着些没擦干净的机油,黄铜刻度盘闪着冷光,和他腰间温润的紫檀算盘比起来,像块没焐热的冰。
“比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后院的井水。
张掌柜眼珠一转:“就算上月的汇总账吧。我这有笔账,前天让三个账房算,三个数都不一样,正好让您老的算盘和我的铁家伙评评理。”
他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这是上个月从江南来的绸缎、茶叶、瓷器,分三批到的。第一批绸缎三十二匹,每匹价银十七两五,茶叶五十斤,每斤八钱,瓷器二十件,每件三两二;第二批绸缎四十五匹,每匹十七两,茶叶八十斤,每斤七钱五,瓷器三十五件,每件三两;第三批绸缎二十匹,每匹十八两,茶叶三十斤,每斤九钱,瓷器十五件,每件三两五。还要扣掉水路损耗三成,再加上关税,关税是总价的一成二。总共该收多少?”
这账确实复杂,光是损耗和关税的叠加,就绕得人头晕。人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脚夫的号子都远了些。
张掌柜把数字一个个输进算术机,齿轮转得更快了,“咔嗒”声密集得像下冰雹。他的额头渗出汗,手指在刻度盘上拨来拨去,嘴里念念有词。
苏敬之却只是往旁边的石阶上一坐,取下腰间的紫檀算盘,放在膝盖上。他没看张掌柜的铁家伙,只是闭上眼睛,手指悬在算珠上方,像是在回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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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在旁边急得直搓手,小李更是大气不敢出。人群里有人嘀咕:“这账太绕了,老掌柜怕是要输……”
“咔嗒!”张掌柜猛地停下摇柄,指着刻度盘大喊:“算出来了!总共是一千八百六十五两七钱!”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张掌柜的胸脯挺得更高了,眼睛瞟着苏敬之,像只斗胜了的公鸡。
苏敬之这才睁开眼,手指落在算珠上。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稳稳地拨着,“噼啪”声不疾不徐,像春雨打在青瓦上,清脆里带着股韧劲。他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那是常年拨弄算珠磨出来的,可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得像钟表的指针。
周先生渐渐看直了眼——老掌柜用的是“归除法”,这是苏家传下来的法子,遇到复杂的乘除,先用除法归整,再用乘法还原,看着慢,实则步步扎实,尤其对付这种叠加了损耗、关税的杂账,最是稳妥。
一炷香的功夫快过了,张掌柜的铁家伙已经歇在那儿,人群的注意力渐渐移到苏敬之的算盘上。阳光升高了些,照在紫檀算盘上,算珠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微微晃动,像一群跃动的鱼。
“啪!”最后一声脆响,苏敬之的手指停在“六”的位置上。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张掌柜脸上。
“一千八百六十四两五钱。”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算珠的余韵,“你那铁家伙,把第三批瓷器的损耗多扣了一成,关税又按原价算的,没扣损耗后的实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