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王掌柜没再多问,转身走了。茶碗放在柜台上,茶叶沉了底。
三
入夏的时候,陈九开始学看账本。
天成银号的账本是用桑皮纸做的,纸页发黄,带着淡淡的桐油味。每一笔账目都写得端端正正,蝇头小楷像刻上去的。周先生教他用毛笔记账,笔锋要稳,不能有半点涂改。
"银号的账,就是脸面。"周先生推了推眼镜,"一笔错了,客户就信不过你了。"
陈九学得认真,每天晚上都在学徒房练字到深夜。窗台上的油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拉得很长的惊叹号。老幺有时会进来,扔给他块糖糕:"别熬坏了眼睛,账本上的数字,比蚊子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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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一个穿绸衫的胖子急吼吼地冲进银号,手里攥着张汇票,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浸湿了。
"兑银子!快!"胖子把汇票拍在柜台上,声音发颤。
老幺接过汇票,眉头皱了起来。陈九凑过去看,汇票上的印章有点模糊,日期也像是改过的。
"这位爷,"老幺赔着笑,"您这汇票...有点不清楚,得等周先生验验。"
"验什么验!"胖子急了,"我是票号张掌柜的亲戚,还能骗你们不成?"
正吵着,王掌柜从后堂出来了。他拿起汇票看了看,又摸了摸纸张的厚度,忽然问:"张掌柜最近在忙什么?"
胖子愣了一下:"好像...在筹备新店。"
"哦,"王掌柜把汇票放回柜台上,"张掌柜上周去太原了,要下个月才回来。他的汇票,从来不用这种草纸。"
胖子的脸"唰"地白了,抓起汇票就想跑,被两个伙计拦住了。后来陈九才知道,那人是个骗子,仿造汇票想浑水摸鱼。
晚上关了门,王掌柜让陈九把今天的事记下来。陈九握着笔,忽然问:"掌柜的,您怎么知道张掌柜去太原了?"
王掌柜正在擦他的玉扳指,闻言笑了笑:"银号的伙计,不光要会算账,还得会记人。哪个掌柜爱喝什么茶,哪个镖师惯用什么兵器,都得记在心里。"
他指着账本上的数字:"这些数字背后,都是人。把人看透了,账才能算明白。"
陈九低下头,在纸上写下:"识人如辨银,观其表,更要知其里。"
四
秋分时,银号来了个洋人。
那洋人高鼻梁,蓝眼睛,穿件黑色的洋布外套,手里提着个皮箱子,站在柜台前,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伙计们都愣住了,谁也听不懂。
"我来试试。"陈九忽然开口,用生硬的英语问:"Can I help you?"
洋人大吃一惊,随即露出笑容:"I need to exchange silver."
陈九心里也直打鼓。他爹以前跟洋人打过交道,教过他几句洋文,没想到今天真用上了。他一边听洋人说话,一边在心里换算着银子和洋元的比价,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他要换五十两纹银,"陈九转头对王掌柜说,"用墨西哥鹰洋。"
王掌柜点了点头。陈九小心翼翼地接过洋人递来的鹰洋,一枚枚地检查成色,又用天平称了重量,然后取出五十两银锭,用软布擦干净,放在洋人的皮箱子里。
洋人满意地笑了,竖起大拇指:"Good boy!"
等洋人走了,伙计们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陈九怎么会说洋文。陈九挠了挠头,把爹的事简单说了说。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老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银号的洋人生意,就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