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吏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在衣襟上。"铁锈?"他声音发紧,"官印是铜铸的,哪来的铁锈?"
"谁说不是呢。"苏半城拿出那张沾了水的官帖,印章处果然有圈暗红的锈迹,"许是小人眼花了。只是这新印章看着确实不如旧的结实,还请李大人回禀藩台大人,是不是......"
"不必了!"李书吏打断他,转身就往外走,"官印之事自有衙门做主,苏东家不必多心。"
看着他踉跄的背影,苏半城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老周凑过来说:"他这是怕了?"
"是怕我们把铁锈的事捅出去。"苏半城把那张带锈的官帖收好,"铜印生不出铁锈,铁印才会。这就证明新印章根本不是黄铜铸的,是铁胎镀铜,一遇潮就会露馅。"
七
五月初一,藩台衙门突然贴出告示,说新刻的官印确实有瑕疵,已重新赶制,让商户们三日内去换新帖。
苏半城去领新帖时,见李书吏没在衙门里。门房老李说他前几日突然得了急病,回乡下养病去了。"听说临走时还拉了两车东西,"老李压低声音,"用红布盖着,看着沉甸甸的。"
新官帖上的印章果然换了。这方新印的朱砂鲜红透亮,边框的刀痕利落如削,在阳光下泛着黄铜特有的光泽。苏半城把新帖凑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松烟香——那是真正的八宝印泥才有的味道。
回商号的路上,阿福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苏先生,您真厉害!这下不用怕交税了。"苏半城摸摸他的头,没说话。他知道,李书吏虽然走了,但藩台衙门里的猫腻,怕是还藏着不少。
路过刻字巷时,石经堂的吴掌柜正站在门口送客人。看见苏半城,他笑着拱手:"苏东家好手段。"苏半城回礼:"不过是让真相见了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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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巷口的石榴树,在新官帖的印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半城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做生意就像刻印章,一刀是一刀的规矩,半点含糊不得。若是心术不正,再好的手艺也刻不出端正的字来。
八
入夏的第一个集日,苏州城里的商户们都用新换的官帖交了税。裕昌记的张掌柜提着一笼新蒸的馒头来谢苏半城,说这次多亏了他,不然自家的绸缎庄怕是要折进去。
苏半城把馒头分给伙计们,自己拿起一个,就着清茶慢慢吃。账房里的算盘声又响了起来,噼啪清脆,像是在数着苏州城里的日子。老周正在核对新到的官帖,每张都仔细看过,确认印章无误才收入樟木箱。
"东家,您说这新印章能管多久?"老周忽然问。苏半城望着窗外越开越盛的石榴花,轻声道:"管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心里得有杆秤,知道什么该认,什么不该认。"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账房,落在那方新官帖上。鲜红的印章在光线下透着温润的光泽,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盯着苏州城里的每一笔生意,每一次往来,盯着那些藏在算盘声里的公道与人心。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却不大,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那些端正的字迹伴奏。苏半城拿起笔,在今日的账册上写下"新印无误"四个字,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痕迹,如同刻在石头上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