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集:学徒房的烛火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德胜镖局后院的学徒房里,最后一盏烛火还亮着。

烛芯爆出个小小的灯花,昏黄的光晕里,十七岁的阿武正攥着块磨得发亮的铁尺,对着墙上拓下来的镖路图出神。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个随时会栽倒的稻草人——这已经是他连着第五个通宵了。

“还没睡?”

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老镖头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盏马灯,灯芯在风里抖了抖,把墙上映着的镖路图照得更清楚了些。那图是用朱砂拓的,从北平到张家口的商道,弯弯曲曲的线条像条盘着的蛇,每个驿站、每处险滩都用小字标着,只是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了白。

阿武慌忙站起来,铁尺“当啷”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捡,却被老镖头按住了肩膀。老镖头的掌心有层厚厚的茧,蹭得阿武脖子后面发痒。

“明儿一早就要走镖,你这身子骨熬得住?”老镖头的声音里带着点沙哑,他弯腰拾起铁尺,借着烛光看了看,“这铁尺磨得比我那把还亮,是要当匕首使?”

阿武脸一红。这铁尺是他刚进镖局时领的,原本是用来练习捆镖箱的绳结,他却总偷偷拿它练字。镖局里的账本、镖单,但凡能接触到的字,他都抄在废纸上,用这铁尺在地上划着练。他知道自己笨,别人看一遍就能记住的镖路,他得在墙上拓下来,对着铁尺比划十遍百遍才能勉强记住。

“师父,”阿武咬了咬嘴唇,“我总记不住黑石岭那段路。李师兄说,那儿的山匪专挑咱们镖局的镖车抢,要是记不清岔路……”

“记岔路有什么用?”老镖头打断他,把马灯往桌上挪了挪。烛火被风一吹,墙上的镖路图忽然活了似的,朱砂线条在影子里扭动。“黑石岭的山匪要的不是货,是面子。去年他们劫了咱们的镖,你张师伯带了二十个人,三天就把货抢回来了,还顺带烧了他们的窝棚。”

阿武眨了眨眼。这些事他听师兄们说过,只是每次说的都不一样。有人说张师伯是用了迷魂药,有人说他是跟山匪头拜了把子,还有人说,其实是山匪自己把货送回来的,因为镖箱里装的不是绸缎,是给蒙古王爷的火药。

“别听他们瞎咧咧。”老镖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拿起桌上的一个镖旗残片。那残片是红绸子做的,边角烧得焦黑,上面绣着的“德胜”二字只剩下个“德”字的半边。“去年我跟你张师伯走黑石岭,山匪放了把火,这旗子就是那会儿烧的。你猜为什么最后货能拿回来?”

阿武摇摇头。烛火照在老镖头的脸上,他眼角的皱纹里像藏着星星点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