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谦没说话,走到柜台后坐下,翻开账本。可不知怎的,那面杏黄色的酒旗总在眼前晃,还有沈晚意那双带着愁绪的眼睛。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布庄时,也有人说他太年轻,撑不起场面。那时布庄对面新开了家绸缎铺,老板是个在京城做过生意的老手,都说谦益布庄要完了。可他凭着一股韧劲,亲自去苏州、杭州的作坊盯货,又琢磨着给街坊们送些针头线脑的小恩小惠,硬是把生意做了起来,如今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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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也都有自己的法子。
傍晚时分,苏文谦算完账,交代老李头锁好铺子,便往通济巷走去。夕阳斜斜地照在巷子里,青石板路被晒得半干,泛着温润的光。豆腐坊飘来豆香,铁匠铺的叮当声也歇了,巷子里多了些归家的人,孩子们追着跑,妇人在门口唤着吃饭,一派烟火气。
“晚香居”的灯亮了,是那种昏黄的油灯,透过窗纸照出来,暖融融的。门口的兰草被挪到了屋里,门板下挂了串红灯笼,风一吹,轻轻摇晃。
苏文谦走进去时,店里只有两桌客人,都是附近的街坊,大概是好奇来看看的。店里陈设简单,就四张方桌,靠墙摆着个旧木柜,上面放着几个酒坛,标签上写着“女儿红”“竹叶青”,还有些没见过的名字,像是“雨前春”“秋露白”。
沈晚意正在给客人倒酒,动作麻利,见他进来,忙迎上来:“苏掌柜来了,快请坐。”
她引着他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阿念端来一杯热茶,怯生生地放在桌上,小声说:“伯伯请喝茶。”说完就跑回柜台后,扒着柜台边偷偷看他。
苏文谦笑了笑,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给小姑娘买糖吃。”
沈晚意要推辞,苏文谦摆摆手:“第一次来,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她这才谢了,转身去柜台后取酒。
“苏掌柜想喝点什么?”她问,“我这有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入口绵甜,配着些小菜正好。”
“就来壶米酒吧,再随便来两个小菜。”
沈晚意应着,掀开一个酒坛的泥封,一股淡淡的酒香飘了出来,不冲,带着点米香和花香,很特别。她用个锡酒壶舀了酒,又端来一碟茴香豆,一碟酱鸭舌,都是些精致的小食,不像寻常酒馆的粗瓷大碗,用的是细白瓷盘,摆得也好看。
苏文谦抿了口酒,眼睛微微一亮。这米酒果然不错,滑滑的,带着点回甘,咽下去之后,喉咙里还有点淡淡的兰花香。他喝了半辈子酒,自家也藏着些陈年的佳酿,却没喝过这种味道的米酒。
“这酒……是沈姑娘自己酿的?”
“嗯,”沈晚意点点头,坐在柜台后,借着灯光纳鞋底,“以前在家时学的手艺,想着开个小酒馆,能糊口就行。”
“这酒里,好像加了点别的东西?”
沈晚意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苏掌柜品出来了?是加了点兰草花,晒干了泡在酒里的。我家乡那边,常这么做。”
苏文谦恍然大悟。难怪有股特别的香味,原来是兰草花。他看着沈晚意,她低着头,灯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神情安静,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像个落难的大家闺秀。
“沈姑娘是从哪里来的?”他忍不住问。
沈晚意的手顿了一下,纳鞋底的针停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江南,一个小地方。家里遭了些变故,才来这边的。”她没细说,苏文谦也知趣地没再问。做生意的人,谁还没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呢。
正喝着酒,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短褂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道疤,是这一带的地痞,人称“李三爷”。
“哟,新开的酒馆?”李三爷大大咧咧地坐下,一脚踩在长凳上,“老板呢?出来!”
沈晚意放下针线,走了出来,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客官要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