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陈昕借着酒意,不管不顾地继续吼道:“你自己贪生怕死,想要投降汉国,那是你的事!为何……为何还要拿什么大道理来诓骗于我?!还逼着我跟你一起投降!你……你对得起我父亲生前对你的信任和提携吗?!你对得起‘朋友’二字吗?!”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愤怒。

场面顿时变得极其尴尬。若是换了脸皮薄些的人,被当众如此揭短斥责,恐怕早已无地自容。但柳仲礼是何许人也?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脸皮和随机应变的急智。

只见柳仲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无比、甚至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他用力一拍大腿,声音带着哽咽说道:“贤侄!我……我柳仲礼一片苦心,天地可鉴啊!你怎能如此误解于我?!” 他一边说,一边用恳求理解的目光扫过在场的黄法氍、胡僧佑等原梁军将领。

黄法氍、胡僧佑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地微微点头,心里却在嘀咕:“陈公临终前……托付我们一起照顾他儿子了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年头太久,记不清了……” 柳仲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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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向陈昕,语气更加悲戚,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贤侄!你好好想想!你是陈公(陈庆之)唯一尚在人世的血脉了!陈公当年对我等恩重如山,他临走之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他嘱托我们这些老兄弟,一定要看顾好你!可你看看你现在,年已二十有五,尚未娶妻成家,为陈家延续香火!而如今梁室倾颓在即,大厦将倾!我等若是眼睁睁看着你为了那昏聩的朝廷殉葬,让陈公绝嗣,让忠良无后……我等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陈公啊!贤侄!” 他说得声情并茂,甚至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陈昕被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弄得愣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沉重得让他一时难以反驳。他梗着脖子,努力寻找理由:“那……那你当时为何还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欺瞒于我?!”

柳仲礼见陈昕气势稍弱,心中暗喜,立刻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耐心“开导”道:“贤侄啊,你此言差矣!是,你我的父辈,确实是受了先帝的恩德,理当效忠。可是你我呢?你仔细想想,你的桂阳太守是怎么来的?那是那地方偏远贫瘠,无人愿去,才落到你头上的!我的湘州刺史……” 他顿了顿,略过了贿赂朱异的不光彩细节,“……也是机缘巧合。说到底,你我都未曾真正受过萧衍父子的什么厚恩,为何要死抱着这艘将沉的破船,为之殉葬呢?这并非不忠,而是审时度势,保全有用之身啊!”

柳仲礼这番话,偷换概念,却也歪理自洽。陈昕想起自己的境遇,父亲陈庆之为梁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名满天下,而自己却因为性格等原因,在梁国官场并不得志,确实没享受到多少“君禄”。

他脸憋得通红,想要反驳,却发现柳仲礼的话虽然无耻,却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论点来驳斥,只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看够了热闹的高昂又晃了过来,他大手一拍陈昕的肩膀,差点把陈昕拍个趔趄,醉醺醺地说道:“小陈啊!别想那么多了!我大哥(指刘璟)跟你爹,那是过命的交情,惺惺相惜!从今往后啊,我大哥就是你爹……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会像你爹一样照顾你!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