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于是在风景原本秀丽、此刻却肃杀弥漫的玄武湖畔摆开阵势。湖光山色依旧,却被如林的刀枪、猎猎的旌旗和沉闷的战鼓声所取代。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场决定建康乃至南梁命运的大战,一触即发。
侯景眯着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萧纶的阵型,发现其布阵严谨,层次分明,一时竟找不到明显的破绽。他眼珠一转,凶光闪烁,决定采用他惯用且屡试不爽的诈败之策诱敌。他下令前锋部队稍作接触,象征性地射了几轮箭后,便佯装不敌,旗帜歪斜,士兵们发出惊恐的喊叫,向后“溃退”,阵型也故意显得散乱不堪,丢下一些辎重器械,营造出仓皇逃窜的假象。
这一招果然奏效!梁军阵中,勇猛但缺乏谋略的安南侯萧骏,见侯景军如此“不堪一击”,顿时热血上涌,求功心切,将战前裴之高“谨慎行事”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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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顾部将“将军小心有诈”的劝阻,猛地拔出佩剑,大吼一声:“侯景败矣!天佑大梁!儿郎们,随我追杀,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率领自己所部数千精锐人马,脱离本阵,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溃逃”的叛军猛扑过去!
侯景在后方高地上看得分明,见梁军中计,脸上露出残忍而狰狞的笑容,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他立刻下令:“回军!合围!给老子包围他们,一个也别放跑!杀光他们!”
原本“溃散”的叛军如同潮水般猛然回卷,埋伏在两翼的精锐也同时杀出,瞬间将孤军深入、队形拉长的萧骏所部团团围困在玄武湖畔一片相对狭窄的区域。
萧骏此刻才知中计,惊怒交加,左冲右突,手中长槊挥舞如风,奋力厮杀,接连挑落数名叛军。他身边的亲兵也个个拼死力战,但叛军人数占绝对优势,且早有准备,梁军士兵不断被砍倒,鲜血染红了湖畔的草地和冰冷的湖水。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响成一片。
萧骏本人身被数创,甲胄破碎,鲜血染红了战袍,最终只得带着少数残存的亲兵,凭借一股血勇,狼狈不堪地杀出一条血路,逃回本阵。
萧纶在阵中见萧骏败回,所部几乎全军覆没,心中又气又急,气的是萧骏鲁莽中计,葬送数千精锐,急的是初战失利,严重挫动了全军锐气。他连忙下令各部严守阵地,整肃阵型,准备稳住阵脚再图反击。
然而,祸不单行。他的麾下,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逃跑将军——萧兴。此人乃是萧纶的心腹家将出身,却贪生怕死,首鼠两端,最擅长的便是审时度势——审逃跑之时,度保命之势。
建康初次被围时,他就曾临阵脱逃,幸得萧纶念旧未曾严惩。此刻,他看到勇猛的萧骏竟如此惨败,战场上形势陡然逆转,侯景叛军气势汹汹,合围之势已成,他那颗“灵活”的心又活络起来,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跑啊!赶紧跑!”他脑中只有这个念头,根本不等萧纶下一步命令,甚至没有通知友军,立即率领自己麾下建制尚完整的数千部队,调转方向,丢下所有旌旗鼓号,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战场,朝着来路狂奔!
这一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萧骏新败,军心已是不稳,此刻又见己方大将临阵脱逃,剩下的梁军将士顿时人心惶惶,阵型大乱,“败了!”“快跑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先扔下了兵器,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大军。
侯景岂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他脸上露出嗜血的狂喜,立刻挥动全军趁势猛攻。“杀!一个不留!给老子碾碎他们!”
接下来的场面,变成了单方面的、极其残酷血腥的屠杀!
本已混乱不堪、失去指挥的梁军彻底崩溃,士兵们只想逃命,丢盔弃甲,互相推挤踩踏。而侯景的叛军,这些大多由建康流民、江南悍匪组成的军队,此刻彻底释放了凶性。
叛军骑兵如同虎入羊群,挥舞着马刀,肆意砍杀奔逃的梁军步兵。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劈开皮甲,割断喉咙,削飞头颅。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颈腔中喷射而出,在空气中划出凄厉的弧线。失去头颅的尸体兀自向前奔跑数步才轰然倒地。受伤倒地的士兵,还来不及求饶,就被后续跟上的叛军乱刀分尸,肠穿肚烂,死状极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