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能是天意如此,又过了一夜,在即将抵达下一处落脚地之时,距离州城百里外的一座乱葬岗上,宁姚寻到了那伙邪门歪道的踪迹。
可笑的是,通往乱葬岗的道路上,行人不少。
说是乱葬岗,其实里头别有洞天,左弯右绕之下,三人来到一座仙家洞府前,眼前的洞口,可不是什么阴风阵阵,反而金碧辉煌,两头尚未化形的小妖,手持长枪,守在门口。
见了宁远三人,居然都不觉得意外,反而随意问了两句后,就选择放行,而一同进入里面的,还有两对夫妻,各自领着几个五六岁的孩子。
宁远眼神晦暗,已经隐隐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由一名老鼠精带路,又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几人来到一座宽敞明亮的大厅,四壁镶嵌玉石,地面铺满青砖,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宛若宫殿。
几十头小妖,排列有序,大厅主位之上,高坐一位已经完全化形的“大妖”,头别白簪,腰系玉带,仅看模样,倒真有点书卷气。
有两位衣着暴露的人族女子,斜靠王座,正在给大妖揉肩按腿,离着主位最近的椅子,还有一头化形化了一半的野猪妖物。
同样的,对于宁远一行人,还有两对夫妻的到来,这些本该在浩然天下藏头藏尾的山魈之属,丝毫不觉得如何。
反而很是和睦。
那金丹境的“大妖”,书生模样的他,也真就好似一名读书人,对他们笑脸相迎,而那两对夫妻,脸上也没有畏惧之意。
牵着各自的孩子,当然,也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自顾自走到那头野猪妖物的案桌前,谈起了买卖。
宁远没有着急动手,隔着十几丈远,竖耳倾听。
小主,
无非就是卖两脚羊。
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最低都能换三百两银子,要是那种姿色上佳的美貌女子,还要更高。
当然,对于十岁以下的稚童,这个价格,就不再是以金银衡量,而是用雪花钱论处,资质越好,价格越高。
最好是模样清秀的女童。
那位“大妖书生”的脚下,就有数十颗稚童头颅,除此之外,整座大厅,各处角落,随处可见。
骸骨如林。
白衣书生大妖,此刻慵懒的半躺在王座上,一手托腮,一手探入身旁一位美艳女子的胸口衣衫内,神情惬意,醉眼迷离。
他就这么看着宁远几人。
等到另一边谈好了价钱。
宁远点点头,问道:“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大妖愣了愣,随后笑眯眯道:“口气这么大?”
宁远双瞳缓缓浮现出淡金之色,看了他一眼后,皱眉道:“本是人族,为了增长寿命,居然夺舍一头妖物?”
此话一出。
整座地下大厅,轰然一震,一团黄色烟雾,从那巨大王座上极速升腾,与此同时,头顶碎石滚落,蓦然破开一个口子。
这不人不妖的东西,在听见宁远一句道破自己的底细之后,想都没想,直接选择逃走。
不等宁远出手,早就按耐不住的小姚,并拢双指,朝着上方斜斩而去。
烟雾消散,一头断了尾巴的黄鼠狼,摔落在地,痛苦哀嚎。
盏茶之后。
一行三人,离开此处,等到出了乱葬岗,牵回马匹后,宁远转过身,手掌绕至背后,按住太白。
一剑搬山,彻底打烂此地山水。
至于那座洞府。
人族夺舍,金丹境的黄鼠狼,死了,类似账房先生的野猪妖,死了,所有妖物,全都神魂俱灭。
那两个依附大妖的美艳女子,宁远也一剑宰了,其实认真来说,她们并没有什么过错,只是被爹娘卖到这里而已。
之所以杀,是因为这两个命途多舛的姑娘,已经没了根本神智,成了只知道淫欲的傀儡玩物。
还不如送她们去冥府,早点开启下一世。
两对夫妻,同样死了。
唯有三名稚童幸存,被宁远带走,用他们爹娘的衣物,简易做了个襁褓,包裹其中。
一路下山。
此后依旧是埋头赶路,先前乱葬岗一役,只是小插曲,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在夜幕彻底笼罩大地之前,三人赶到一座边境州城。
宁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个走访了州城内的几间学塾,最终在城东,将三个孩子托付给一名教书先生。
再去本地最大的仙家门派,用神仙钱换了些银子,交给那位心善的先生,充当照看几个孩子的所需费用。
忙来忙去的“宁先生”,带着宁姚和苏心斋,找了间客栈下榻,终于可以稍稍喘息。
可休整一夜后,第二天清晨,宁远又忙碌起来,去往此地的郡守府,在这之前,他将那块大骊太平无事牌,悬挂在了腰间。
这座州城,此刻也被大骊纳入版图,而出示属于大骊的无事牌,能省去不少麻烦。
小妹在兄长这边,一直是形影不离,苏心斋虽然对宁远有气,但一路走来,也是乖乖听话,从不整些幺蛾子。
本地郡守,是个双眼塌陷,一看就是沉迷酒色的肥胖男子,纸糊的洞府境修士。
不过据说此人,当年差点就在大骊考中了状元,瞧起来不咋地,实则是有真本事的,在攻破石毫国西境边关一役上,出力不少。
一名沉迷肉欲酒色之人,能不能还会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庙堂权臣?
能的。
就像死在宁远手上的谭元仪,一生功劳无数,作为大骊安插在书简湖的绿波亭执事,这么多年来,虽然后宫妻妾成群,酒池肉林,可所有上面交代之事,都全数完成。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出示无事牌,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在谈妥后,宁远当场交给郡守大人一笔神仙钱,用来购买一切所需。
而州城这边,只需出人出力,当然也要算工钱,郡守大人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声称随后就会差人准备。
最迟今晚之前,四座城门口,都会出现有临时搭建的一座座粥棚药铺,救济难民百姓。
如此卖力,当然不全是因为那块大骊太平无事牌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宁远给的神仙钱,实在是太多了点。
郡守大人手底下,掌管赋税的那一拨官吏,早就打好了算盘,哪怕遵照那位青衫仙师的嘱咐,连续在州城内救济七天百姓,也有将近一半的神仙钱,能落在郡守府的袋子里。
捡便宜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第二天清晨时分。
一行三人,来到北城门,在驿站停马后,来到粥铺这边,宁远要了个破碗,做了回“乞丐”,跑去一条蜿蜒如龙的队伍后面,排起了队。
苏心斋不愿当个乞丐,当然,她一介阴物,就算喝了,也喝不出什么滋味。
宁姚倒是不介意这些,只不过原本也想去排队要粥喝的她,被兄长拦下,让她乖乖留在原地。
小主,
不多时,男人端回来一碗稀粥,两个大白馒头,递给宁姚,小妹喝了开头一半,兄长解决剩下半碗。
一名元婴修士,一位上五境剑仙,就这么蹲在城门口,喝着稀粥,吃着馒头。
两人都不觉得如何。
苏心斋大开眼界。
吃完了这份“嗟来之食”,宁远看着眼前一条条长到官道尽头的队伍,这其中,居然还有不少,是穿着厚实的青壮男子。
更有一小撮,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妇人,牵着自家孩子,不用排队,跑去跟守城将士招呼两句,就能直接要来吃食。
有个孩子,在经过宁远身前的时候,就在啃那馒头,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还在低声叫骂,说这些东西,简直就不是人吃的,跟猪食无异。
宁远置若罔闻。
世道如此。
这天底下,不用花钱的东西,当然就是最不值钱,要钱的其次,偷来的,抢来的,则是最好。
又比如。
在大多数地方,对于偷情的男女,都有浸猪笼一说,可就算刑罚如此重,不还是屡见不鲜。
妻不如妾,妻不如偷。
苏心斋不好干看着,跑去粥铺那边,帮忙打起了下手,穿戴符箓纸人的她,外表与常人无异,挥动大勺,忙的不可开交。
而苏心斋身旁,与她一同忙活儿的另一位女子,也是阴物,宁远来这座州城,开设粥铺药铺,去救济难民,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
这位女子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在自小长大的家乡,做些善事,为家中垂垂老矣的两个老人,积攒些福报。
可笑的是。
这位姑娘,原先在书简湖素鳞岛,担任小管事期间,根据国师大人的档案记载,品行算不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