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两个人站在那一片碎片和闪烁的灯光之间。

旁边和店子中都有人冲了过来,大声叫嚷。

迹部掏出证件:“警察,办案。”他的声音既冷且硬,神气之间也没有丝毫愧疚,这样心安理得,来人反而摸不到根底,畏怯起来。

“对不起,真不知道是长官在办案……”店主过来息事宁人。今天这附近的街区一直都不太平,整整闹腾了一下午,他实在不想惹祸上身

迹部收起证件,然后转过脸:“你看,没有任何问题,这一地的东西,你想要哪个就能拿哪个……只要你有与之相匹配的办法,他们非但不会非议你,责难你,反而会害怕你,躲着你,给你让路。”他笑起来,笑得自然而若无其事。

手冢盯着那个笑容,和满地的碎片,然后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你说呢?”迹部看着地面上的那些东西反问他,“我早已经过了要由别人来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年纪了。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一字一顿,说完他抬起头,“手冢,以前在警察学校里,大家的目标都一直明确,无论是争强好胜的也好,还是一心想赢想向上爬的也罢,就只有你,只有你就那么站在那里……”迹部看着面前的人,他不相信他没有那个能力,但这些年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为多动,所有的得失都不曾沾身,“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现在更加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这话在码头上佐伯曾经和迹部谈过,现在他问他,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去做。

对面的人不说话,迹部想,那个时候忍足也是这样,他们都不说话,抑或本来就无话可说。这些年,他花费了那么多光阴,珍而重之的人和事,到最后原来全部都源于欺骗。

他们互相对视着,他们在一起太久,对方是家人、兄弟,朋友,甚或还有其它,这中间承载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和感情,难以区分。那些过去的片断在眼前逐一闪现,曾经即使不发一言,他们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但现在无论再怎样努力相对,他们也无法明白对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回答,那我告诉你,我要什么……”迹部直视着他,“我以前等过。而我现在,要这样玩。”

他要代替岳人和慈郎也代替自己,把以前那些都讨回来。用他自己的方式。就像林志斌刚才在楼顶上讲过的,从今而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迹部走到路边的车子旁,打开车门,拿了一样东西,又折返回去,他举起来给他看:“好像这盒糖饼,我买给你的。我怕明天最后一天营业,他们不再卖。本来答应过明天晚上和你一起回家。但现在不会了,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他停下来,“有些东西,我可以要,也可以不要。这个仍然给你。我买过的东西,不会收回……”一如那些曾经付出的感情,迹部牵了牵唇角,那笑容近乎嘲讽,“但今后我不会了。也再也买不到了。所以,你拿着。”

手冢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盯着那个盒子,依然是整整一盒,装得稳当瓷实,雪白的酥皮,上面点着红色糖浆浇灌出的字,平、安、喜、乐,那么多年也没变过,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如此之难。

他们无声地对峙着,手冢望着面前的人,那个时候他坐在福利院的台阶上也是这么一副表情,拒绝一切,你再怎么向他走过去,依然疆界分明,走不进他的世界。抑或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他从来不是他的责任,他根本不需要他。

迹部一扬手,那盒子就倾覆下去。

在那一瞬间,仿佛多年前的场景在眼前瞬间重叠,他注意到手冢脸上闪现过一种异样的表情,类似于痛苦,就仿佛凭空又挨了一拳似的。

那些糖饼跌到地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地,红色的字迹,沾染上泥污,车轮驶过,转眼碾得粉碎。

迹部转过身,向路边的车子走去,汽车转眼绝尘而去。手冢望着那个头也不肯回的人,然后慢慢蹲下身去,满地狼藉,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他又微微侧头,环顾四周,看了片刻,重新站起身,他穿过人群。其实这里离以前陈家记的糖饼店并不十分远,不过几条街而已。他沿着熟悉的路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小的时候,他们曾一起来过这里无数次,每次他不高兴的时候,迹部就会陪他一起来。如果迹部想,他永远知道怎么做让人最开心,就像现在……他也知道,怎么做最能伤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