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仁王依然不说话,他们的确是不喝,会喝潮州茶的是另外两个人。

他们望着彼此,既像看着现在的对方,又像看着过去的自己。像是见证,又像是回顾。他们的部分记忆,想回顾的,抑或不想回顾的,都需要在对方身上去找寻,记取,和印证。欣喜,甚或还有轻微的厌恶,百味杂陈。说不清,也不能说清。这些年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复杂而又微妙的存在。

“你现在所做的事情还不是狗咬狗?”柳莲二用他当日的话反问他,谁又比谁高明到哪里去了。

“是。”仁王没有否认,他知道今次白石的事情让他想起了什么,事实上,他也在想。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他们都想起,刚入社团的时候,大家不过都是为着一口饭,然后这些年过去了,他们又和那个时候,在大街上,争一口饭吃时有什么不同?

“即使把他变成你现在的样子,也并不能弥补那些过去的。”柳莲二终于说,到底还是点破了。

“是,不能。”仁王淡淡地应,柳莲二清楚,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只不过是在嫉恨,嫉恨那些还可以选的人,但那又怎么样,这都是必须经历的。到底他也没勉强谁。

“我也不想弥补,我这个人一向往前看,既然追悔无用。那就再造。”

柳莲二凝目注视面前的人,那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起了动荡,那眼中瞬间掠过的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你——觉得还可以?”

仁王却并不闪躲,他迎着那个目光:“啊。那个时候柳生对我讲,如若我执意如此,要做那些……我想做的事,要拿我想拿的东西,”他说到这里,极轻地笑了笑,然后停了很久才再接下去,“到最后就只会一个人……”结果再准确不过,柳生说的话一向都很准。他现在就只是一个人,他身边唯一还剩下的就是面前这个人,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去动他。但有一点他和幸村其实是相同的,仁王从来不信命,一如他对白石说言,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他现在就是要鱼肉和熊掌都兼得,“我要他回来。回来看看这一切。也要他知道,他说的话不对。”

“你觉得,这么做有意义?”即使柳生真的肯回来又能如何。难道就能一切再重头?

“什么是有意义?”仁王忽然反问他。

柳莲二没有马上接话,船上一时出奇的静,只能听见嗒嗒地声响。柳莲二侧头,船舷上有一盏风灯,被许多飞蛾围绕着,义无返顾地撞过去,哧的一声,转瞬成灰,明知道前面是烈焰,但为了那点光亮,依然一意孤行。谁又能说得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究竟什么是有意义。

他回转过头来望着那张脸:“你真是半点也没有改变。”

仁王没有答话,取过另一瓶酒:“你想喝,我陪你喝。”他坐到船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