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该是蓝平侍候金光瑶喝药,金光瑶还存着点儿自食其力的尊严,每次都坚持自己喝药,时间长了蓝平也就惯了,放下药碗,提点一句就走。
他留的时间也不能过久,稍与金光瑶多说几句话,门生就要催促。
眼下在寒室当值的人都战战兢兢,个个都觉得生死难料,不让蓝平多留,也是为了他好。
至于为何生死难料,他们也说不上来,就觉得金光瑶这样战绩彪炳的大恶人,穷途末路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拉个把条人命陪葬,未免虎头蛇尾些。
大人物的凄烈故事里,被殃及的池鱼常常被人忽略,看客都盯着那虞姬和霸王,少有人关怀那八千江东子弟散去了哪儿。
蓝家人这会儿其实也不都是普天同庆,也有个把居安思危的,担心金光瑶临死前想不开,就怕金光瑶存着鱼死网破的心,拉蓝曦臣一块儿下阿鼻地狱。
随着金光瑶病入膏肓,云深不知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四处一片肃杀,众人看似各安本分,眼睛却都偷偷盯着寒室里那个人,包括蓝启仁在内,人人都绷紧了心里那根弦,个个都陪着蓝曦臣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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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快了,听说他已瘦成个纸片人,掰着日子活了,我已写好祭辞,只等那孽障一死,就第一时间送上去,你也快快地写吧,也就在这段时日了,大日子说来就来,届时你晚了步调,给泽芜君留下不佳印象。”
“哼!就你会做人!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我就不写怎地?谁还按着我的手让我写不成?”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我有我的活法,你有你的活法,咱们各行其道,互不干涉就是了。但……就不知他死了,尸体葬在哪里?不会真要入我姑苏蓝氏的祖坟吧!”
“若真如此,我头一个去拦,他一无操行,二无名分,有何资格入我蓝家祖坟,于情难容,于礼不和!”
蓝曦臣走过回廊时,听见两个蓝氏晚辈聚在树荫下,发出一段议论。
他一听“死”字就暴跳如雷,当即铁青着脸,悄没声飘过去,那两个小辈说到尽兴处,一侧身,就对上泽芜君阴云密布的玉面和赤红的目,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待蓝曦臣质问,就屈膝跪下了。
那大放厥词说“头一个去拦”的气焰全无,头埋得比写祭辞的那位还要低。
“谁许你们写祭辞的?谁说他要死?”
蓝曦臣咬牙问。
两个小辈不敢应声,在盛怒的宗主面前,抖如筛糠。
“把祭辞烧了!以后不要叫我听见’死’字!”
多年养出的涵养让蓝曦臣按捺下怒火,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他撂下一句几乎算无理取闹的话,拂袖离去。
蓝曦臣走在初秋微雨中,每个遇上他的人都被他的森冷面目吓住,像避怪物般地避开他。
那温润如玉的壳子被蓝曦臣愤然砸碎。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祝福他的爱情,更没有人理解他的爱情,那他为何要对这充满恶意的世界报以好颜色?
决裂吧,把虚假统统砸碎。
他大感快意,又觉无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