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蓝曦臣合上衣,下了寒玉床,与金光瑶隔着七块地砖远的所在打坐。
春雨阑珊,夜长衾寒,金光瑶数着滴漏,挨到了天明。
白大夫始终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蓝曦臣又找遍了修仙界叫得上名号的大夫为金光瑶诊治,没有一个大夫能解摩登伽女之毒。
没有办法,白大夫只好开了方子,尽量护住金光瑶的心脉,能拖得一日是一日。
金光瑶不再让蓝曦臣带他四处游玩,只安心在云深不知处养病。
不是他转换了心思,而是日益孱弱的身躯已不允许他四处奔波,他不得不做一朵温室中的花朵,苟延残喘地活着。
身体衰败的速度远超预料,金光瑶却暗自庆幸,他早早钳住了蓝卓,蓝卓已闭关清修数月,蓝氏族老那边儿没了领头闹事的,也就偃旗息鼓,回自己窝里去继续诗书礼仪,琴棋书画,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
祭刀堂一案经过数月争论,终于尘埃落定,清河聂氏决定废除祭刀堂,举族更改修炼方式。
这其中最难受的要数聂怀桑,作为清河聂氏的宗主,他不仅要遭受外界的非议,还要面对家族内部对他改变传统的抵触。
可聂怀桑没有办法,蓝曦臣送了几份供状给他,都是这些年卖过尸体给他的卖家写的,聂怀桑摸不清蓝曦臣还知道多少,也没有胆量去赌蓝曦臣唬他,只好被蓝曦臣钳着。
金光善也好,聂明玦也好,金光瑶也好,他也好,一个咬着一个,都没咬过蓝曦臣。
最后的赢家蓝曦臣却镇日愁眉不展。
金光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成日对着蓝曦臣傻笑,蓝曦臣也只好对金光瑶强颜欢笑,笑着笑着,金光瑶会倏然嚎啕大哭,哭到嗓音沙哑才肯干休。
摩登伽女毒让他在某个时间光华怒放,当花期过后,就会迅速枯萎,娇艳的容颜逐渐苍白,油亮光滑的青丝逐渐干枯。
不少听到风声的人都等着看金光瑶失宠。
狐媚拿什么惑主?自然是色相,没了色相,就是一野物,尖嘴獠牙的谁爱看,不把皮扒了做围脖儿就不错了。
再说金光瑶这疯的,可比当年的聂明玦能闹多了,三不五时地半夜叫唤,喊着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跟鬼叫似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无良人。
别说雅韵丹青里浸润大的蓝曦臣,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摊上一个又疯又病的婆娘,久而久之都会厌弃,更何况金光瑶连个婆娘都不是。
并辔同游,嬿婉欢愉遇上柴米油盐,延医请药的日常琐碎,最初的美好印象又能持续多久?
出乎看客意料的是,蓝大公子这回转性了,他丢了风花雪月,雅正风姿,诗也不写了,琴也不弹了,一日复一日地侍疾,把自己埋进最鄙俗的尘埃里。
他不愿让金光瑶看见容颜衰颓的模样,遂撤了镜子。
经此一事,蓝曦臣大彻大悟了。
他对金光瑶不是喜欢,是爱。
因为快乐在一起叫喜欢,不快乐了,还想在一起,那就是爱。
再往后,金光瑶连自理能力都失去了,他憔悴支离,瘦骨阑珊,身子却分外沉重,沉重到无法走动,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起居坐卧都要蓝曦臣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