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日照柴门,浓影绰绰。
日光穿檐落于正厅案头,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扑出一尺米色生宣,唯有柄毛瑟枪独自闪着邪光。
张佩金立于案前一手夹烟一手执笔抄写,但凡有个字下笔如有神便要去深吸一口指尖烟卷以示庆祝。
“嗨呀,好字。”
他正抄地颇为志得意满,只听得屋外忽有一声高喝:“甩了!”继而便人影纷杂皆向此屋而来。
“敢问门外可是卸岭的人?”张佩金听到门外动静只向屋中随从伸手轻挥,一双眼仍盯在方才写就的“众生相”三个字上品鉴,仿若仍因自己能写出这般灵动的字而颇为受用。
便在他话问出口的当下,房门豁然洞开。阳光自洞开之处投入屋内,一同投入屋内的还有片人影。
那人影一步一踱,人还未进屋,零落掌声倒先行传来。
“哈哈,张参谋果然料事如神。”陈玉楼仍是将一柄文人扇轻敲在掌中轻敲,边走边笑,“只是不知这满屋亲随剑拔弩张的气派,可是云南的待客之道?”
张佩金示意身侧众人将武器枪械都尽数收了,从案前起身。
“来人是卸岭何人?”
陈玉楼应声而入,缓缓踱去屋子正中立足,每一步都仿若在地下扎了根。鹧鸪哨与他只差半步,进屋看见那流寇案头竟并排摆着幅刚抄开篇三品的金刚经和柄上了膛的洋手枪,心下蔑然。
陈玉楼仍是戴副墨色眼镜,只水绿长衫下多添了副金丝软甲,双手抱拳于胸前一拱,在张口便若白玉落盘,清朗铿锵:“常胜山上有高楼,四方英雄到此来。龙凤如意结故交,五湖四海水滔滔。在下卸岭,陈玉楼。”
这便是当下坐拥一十三省响马的群盗之首。
张佩金听他方才所言都心头暗赞,一双细眼自下而上打量一番,又从他脸上所戴墨镜滑去隔壁鹧鸪哨空荡荡的袖筒:“敢问这位是?”
“在下搬山,鹧鸪哨。”鹧鸪哨冲他一拱手权当回礼。他本就对军阀政局兴致缺缺,此刻心下念及这人自护国战争至今起起落落,不说杀人如麻至少也是个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主,又见他装模做样在案头抄写什么“金刚经”,一时间只觉得那字里行间写的都是杀人。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便连报山头都省了。
张佩金隔着案头那柄早都上了膛的毛瑟枪冲二人草草一拱手:“在下张佩金,原滇军迤南巡阅使,自知当官时杀了不少土匪。早都听说常胜山响马坐拥十几万盗群,只是没想到除了暗中相助军阀之外你竟然还能让从来只一心求珠的搬山之人为自己所用,我老张今天倒也长了见识。如若你们今天来是有事商量,那自当奉陪。如果你们来是为你们那些土匪弟兄索命的,倒也不难办。我们就实实在在干一场,胜败我老张认了。”
这一段话出口明里暗里都透着威胁,鹧鸪哨又被他无意刮带似有所指,指尖已悄无声息按去腰间枪柄上,即刻就向前半步与陈玉楼并肩而立,面无表情道:“我搬山只求珠子,与卸岭求金银珠玉不一样,与你等军阀更不一样。”
陈玉楼伸手拂去鹧鸪哨松握枪柄的指尖,脸上忽而冲张佩金笑了。
“张参谋说笑了,您先是云南起义,又打护国战争。本来就是滇军主帅,一人呼万人应,当然与我等不一样。您看我早都没了一双招子,我这兄弟也断了一臂。您再看看我此次前来带的人手,哪能是与您干架的气势。知道您是个痛快的主,那我便只问您一句话。”
“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