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玙就愁旁人顾忌他的身份,不敢插话,这才给文竹使眼色,让他出头。正好立时便有傻子撞上门。

永玙勾勾手指,便有雅舍伙计搬来太师椅。永玙好整以暇坐下,伙计奉上热茶,永玙吹着茶沫子,抬头往雅间瞟了一眼,正对上黛玉目光。

低头,勾唇一笑。

永玙慢悠悠开口道:“打住!就你编的这套八股,怪不得白了头还不如我家小厮。小爷且问你,何谓国朝不稳?怎生风雨飘摇?是路有饿殍、民不聊生还是科场舞弊、官官相护?是不许吃闲饭的文人说话了还是卸磨杀驴八道金牌自毁长城?”

永玙连串诘问下来,那老头儿汗出如浆,却一句话儿也不敢接下去。

他乃南安王府门客,和贾政养的那拨闲人并无二样。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不说,还没有眼色,总不得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陪在霍霖身边,见霍霖受辱,有意出个风头,显摆显摆,也是个忠心护主的意思,却不成想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小爷问得太狠?太虚?你答不上来。那小爷跟你说点你们这些人总挂在嘴边儿上的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爷听说,黄河水患,每年必发,你可有疏导良策?今夏雨水少,北边儿眼瞅着就要闹旱灾,农田灌溉,水文地理,几个人能说上来?远的不提,平安州前不久闹了蝗灾,流民大批进城,你们说是让进还是不让进?”永玙拿折扇敲着太师椅扶手,每敲一下,便问一句。

将才永玙质问“国朝”时,尚不服气,仍旧梗着脖子暗地耍横的穷儒们,这会儿彻底没了声息。

空谈容易,实干谁会?别说水患旱灾和蝗虫,这批秀才,讲究君子远庖厨,柴米油盐酱醋茶只为应对琴棋书画诗酒花,米面怎么卖,粮食咋种的,十个里八个人不知道。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在这一片静谧里,却突兀传出一片沙沙声响,是毛笔滑过宣纸的声音。

永玙带头望去。大堂最偏僻的角落里,两个长衫少年正头挨着头奋笔疾书,面前书稿已摞起老高。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二人犹如未闻。

黛玉站高望远,一眼认出,其中那个穿白衣的人正是赵煦,不由得回头去看英莲。

英莲果然笑眯眯点头。

原来,今日一大早,雅舍便莫名其妙来了许多闲人,风言风语乱说话,惹得许多胆小的文人都避走了。

赵煦被烦得受不了,只得挪到角落里去,自顾自看书,抄书。

正好,也有一个少年,看去不及弱冠,也捧着一摞书,和他坐到了一处,两人倒是一拍即合,认真做起学问来。不仅黛玉到了,赵煦没发觉,就是永玙那番质问,他也没听见。

永玙背着手走到二人身后,探头张了一张,见两人竟是在做策论,议的还就是平安州的蝗灾。有理有据,切实可行。

“好!”永玙抚掌大笑,“这才是治国平天下的样子。打扰二位,把您高见,给这些庸才听听。”永玙躬身向赵煦摆出恭请姿态。

赵煦还要拒绝,远远看见林周向他点头,与少年对视罢,双手将写满对策的纸张递给永玙。

永玙转手拍给了那个高坐北面位置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