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露相。”
裴时行坐的端直,似一个真正的夫子一般,垂眸思量片刻,轻声应她道:
“取舍之道罢。殿下知臣眼下所为之事,或许在臣看不到的将来,如今举台阁枢机之智所生的许多举措,百年后也要被后人骂一声愚蠢。
“纵是辉耀于当世当时,日后久而衰腐,抑或物极必反,也总会有纪纲颓坠的那一日。
“届时,我成朽骨,又会有更光明的东西来兴替。
“可臣既于今时今日见了今人正在遭受的种种苦痛,便应当助之。
“这不是露相,只是可惜囿于此身此识,臣之所思亦会有许多疏漏,只能解一时之渴。
“譬如补船修橹,纵终有沉覆,也只好再楫一程罢了。”
“但即便在百世之后被骂一声愚蠢又何妨,我受下这骂名便受了。”
元承晚话是试探,听罢裴时行所言,却笑而不语。
她奉行治则仕乱则隐的推移之道,弘道前必要保身而后才能行。
却不知世间竟当真有如裴时行这般“天真”之人。
可是保身乃明智之举,天真又何妨一试呢?
来日方长,她或可同裴时行且行且观。
室内一时寂然,唯有庭中蝉鸣。
今日一论,她未问他所求,他亦未答她所问,可许多东西分明见晓。
长公主眼眸转了转,于夏日昼光中作沉思状,而后恍然叹服道:
“裴卿果真风致高远,若叫史官记录,必能将卿之磊落百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