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随着大地不断陷落, 石柱再支撑不住,山倾一般轰然塌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 烟尘四起,石块儿四处飞散, 积水溅得浪高。
周平被疾速袭来的气流打得趴倒在地,他一声痛哼, 只感觉腰都要断掉了。
可他顾不上自己,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朝着灰土飞扬的远方急喊道:“爷!爷!”
无人应,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只有连天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周平心口子怦怦直跳,他攥紧拳头,朝着石柱倾倒的方向踉踉跄跄地狂奔过去。
大雨铺天盖地,汉白玉的石柱四分五裂,碎块儿崩得老远,有的甚至飞进了海里。
周平急得团团转,呼号得嗓子都要劈裂开,终于,在一棵歪脖子树不远处看到了王墨,他一声惊呼,发疯似的狂奔了过去。
小哥儿侧身躺在水泊里,浑身上下全是伤口,两条腿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弯曲着,血水自他的膝弯处淌出来,就算是浸在水滩里,血也浓得冲不淡。
周平僵硬地停下步子,脚下像是生了根,动都动不了。好半晌,他才费劲儿地抬起腿,朝着王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凑到了他的鼻前。
孱弱的呼吸微微浮荡,周平这才喘出一大口气,他开口叫他,急促的、慌张的,一声又一声,心焦如焚。
忽然,王墨急促地咳嗽起来,他偏过头,口鼻里登时涌出一片血。
周平“砰”地跪在他身边,可他一个汉子,不敢碰他,他急地眼眶子通红:“爷,您咋样了?”
疼、好疼,又好冷,他好像要死了。
眼泪自王墨的眼角淌出来,他用尽了力气,也只是微微睁开了一道眼缝:“爷……”
他要回吴家,爷还在等他。
*
吴家上下炸了锅似的,乱得不成样子。
今儿个夜里,方婆子听见雷声轰鸣,怕三院儿那位爷又发病,叫了两个小女使去瞧人,说只远远看一眼,若是没啥大事儿便回来。
这一去,正见着大爷昏死在屋门口的石阶上,暴雨倾盆,将他浑身浇得透湿。
而他屋里的那个小,跑得不知踪影。
方婆子惊骇之下,没敢惊动吴老夫人,一面派了小厮去请薛大夫,一面叫了家仆,带上家伙/事儿搜院儿。
家仆也不敢闹得太大声,沉沉黑夜的遮掩下,悄摸地将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可除了三院儿墙边的那架木头梯子,再没半点儿线索。
方婆子眉头紧锁,慌得心口子吊紧了,三院儿那边突然传来了信儿,薛大夫说吴家大爷心脉断了,怕是不成了。
深夜,吴家宅院里灯火通明,吴老夫人呜呜咽咽地哭声自大开的木门里传了出来。
卧房里挤不下太多人,除了薛大夫、吴老夫人,就留了两位爷、方妈妈和几个伺候的婆子,四院儿的几个被安排到了西厢房里候着。
这屋子长年没人用,虽然也照常收拾着,可是没人气儿,一股子死气沉沉。
主座里,赵氏披着件锦缎斗篷,闭着眼睛在捻佛珠。
边上的女眷们全是打炕头子才起,眉都来不及画就匆匆赶了过来,一个个的呵欠连天。
女使将茶碗轻轻放到桌面上,缓声道:“夫人、娘子,若实在困得紧,喝口茶提提神。”
好半晌,桌面的茶碗都没人动,却不知道是谁开口嘟囔了句:“都躺了三年了,这不迟早的事儿么,还闹得大半夜的全家来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