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说了四个字。”
“——‘咎由自取’。”
“是啊,我咎由自取。”陈俊安捂着脸倏地笑了,“可我咎由自取,为什么代价都报应在我妹妹身上。”
“甚至我父母都开始相信那些人的话,开始相信……静静在撒谎……”
“街坊邻居也听说了这事,时不时就在背后嚼舌根,小学生的熊孩子看到她就扔水果皮,我发现的时候她经常脏兮兮的,泥土和油污混在一起,头发上沾着别人的口水。”
“我要去理论,静静总是抓着我,一个劲地说没关系,只要她听话,一切都会变好的……”
“也不知道是静静的努力起效了还是时间久了,网络上的热度慢慢退却,讨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少,就当我以为息事宁人就可以相安无事的时候,老师的学生冲到我家,拿着刀威胁我们,我上去想要夺走他的刀,却不小心被捅伤。”陈俊安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偏离心脏五公分,再准一点就死了。”
“但是多亏这个伤,那人看情况不对劲,跑了,父母着急把我送到医院,我意识模模糊糊的,只听到——
“他们说‘静静害惨了我们’。”陈俊安眉头蹙紧,眉心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泪水一下就挤满了眼眶。
“静静坐在我旁边,一边哭一边冲我道歉,‘哥哥对不起’,她说了很久,嗓子都哑了。”
“我当场就炸了,但是失血过多没有力气,起不来,所以等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
“父母说静静失踪了。”
“他们在医院忙上忙下一会没顾得上她,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在这之后,我找了她五年,贴寻人启事,去派出所报案,大海捞针,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看到,我一度以为她死在哪里了,直到今天——
“她出现在崇恭支队,右手握着一把枪。”
顾行斜倚在沙发椅,手指夹着的香烟燃尽,只剩一截橙黄的滤嘴。
如果陈美静就是三年前纵火事件的作案动机,那么主谋为什么要帮她?
“林欣儿”这个名字是谁为她取的?
她口中的“他”究竟是“花辞树”,还是……
浮想联翩之际,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身旁的颜辞镜。
结果恰巧与对方的目光交汇,仅仅碰上的刹那间,颜辞镜勾起一抹非常自然的笑,“顾警官可知道‘林欣儿’这三个字出自哪里。”
他转变得过于流畅,以至于顾行都要以为他看过来是无心之举。
然而他过目不忘,眼底印得清清楚楚,那张堪称俊美的脸上,夹杂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深情,颇有种“拿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疼惜,如同在注视这辈子最珍贵的宝物。
顾行险些以为自己是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少女,而不是能把嫌疑犯按在地上暴捶的刑警,眼尾啼笑皆非地抽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丝毫表露,“怎么了?”
颜辞镜薄唇微抿,笑得极为温柔,就像敌人把致命弱点露给他看,亲自递上匕首,期待他一刀刺下去,“我的第一本小说《砌壶》,女主角就叫‘林欣儿’。”
顾行:“……”
颜辞镜没有顾行那种常年刑侦工作练就的硬朗感,笑起来眉目如星,山根到鼻头形成一条笔直的线,不论是眉梢、眼窝,还是唇珠,都宛如工匠手中细细打磨的艺术品,好看得有些过分。
就在顾行脑子打转成一窝浆糊时,陈俊安忽然站起身,绊倒脚边装得鼓鼓的塑料袋,发出噼里乓啷的响声,“她才不叫林欣儿!她叫陈美静,是我……”他双手握拳,声音弱下去,“是我唯一的妹妹……”
顾行:“所以你当刑警也是为了她?”
陈俊安顿了顿,犹如泄气的皮球重新窝回椅子,“我分数不够,没有考上刑事技术专业,但有空了也会去刑技那边蹭两节课,后来毕业了找工作,我看崇恭支队招人多,报录比低,就备考几个月,稀里糊涂地考上了……”
顾行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有的忙。”
陈俊安的情绪没缓过来,明显带点垂头丧气的意思,但还是遵从指令点点头,回办公桌收拾东西,背着一个深灰书包出了玻璃大门。
深沉的夜幕笼罩在他拖长的影子里,看上去相当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