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辞镜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的师父张清回,”说到这个名字,顾行的脸色明眼可见地变柔和了,温润的笑冲淡了尖锐下颌带来的紧绷感,有如春风拂面般的和煦,“他和你一样,总是能和受害者完美共情,一把年纪时不时哭得老泪纵横,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要是哪天刑警失业了,那才好’。”
“师父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他没有用“警察”二字,而是用的“人”。
“师父也说过他这种人不适合干刑警,很容易被复仇型的犯罪分子带跑偏,所以要我以后遇见了,一定要不吝帮上一把。”顾行抬起眼,可以用沉重来形容的目光不偏不倚望着他。
陈俊安终于肯抬起他那颗不大灵光的脑袋,两行清泪就和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顾队……”
顾行笑道:“现在能说了吗?”
陈俊安颔首,囫囵两下擦了眼泪和鼻涕,所有的悲愤就在这个动作中被收回心底,他闭眼深吸一口长气,宛如在酝酿和回想,末了,他睁开眼,娓娓道:“您口中的林欣儿……她叫陈美静,是小我三岁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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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往昔的恩恩怨怨2
偌大空荡的会议室,陈俊安弓坐在椅子上,手臂交叉撑在桌面,后背弯成一个半圆的弧形,把他本就不太结实的身材衬得愈发瘦小。
“静静和我不同,她长得像妈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雪白雪白的,爱笑,很讨人喜欢,可能是这个缘故,静静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好人,对人没戒心,也乐意接受别人的好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好似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她初二生日那天,我在学校补习功课,没有回家给她庆生,刚好爸妈也出差了,她就跟着朋友一起出去逛街……”他的笑意缓缓淡去,眼尾的疲怠窜出来,在灯下隐成一圈阴影,“也许那天我能请假回家陪她过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颜辞镜和顾行一言不发地听,连呼吸都放慢了。
“那天她穿着妈妈买的碎花裙,和同学们在时代广场玩到天黑,快回家时静静哭着说爸妈和哥哥都不在家,回家就是一个人,有人提议去任课老师家里看看,刚好就在附近,那个老师一直很喜欢静静,经常给她单独补习,所以当静静给妈妈打电话,妈妈马上就同意了,谁能想到……”
他的话音开始发颤,手也握紧成拳。
“老师听说静静父母不在,留她在家过一晚,朋友们放心地回家了,就是那一晚,那一晚……”
陈俊安的拳头抵住额头,沉重的鼻息声萦绕在空中,他哽咽了。
“我后来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一天我请假回家,如果那一天我接她回家……”
顾行没什么表情变化,“后来呢。”
“后来,”陈俊安抬起头,拳头就顺势抵在他的嘴唇,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静静很害怕,回到家就清洗身体,把最关键的证据洗掉了,等我们回来才说出这件事,我父母看准了没希望,想息事宁人,想给静静休学,带她好好养养,但我不肯。”
顾行不知道怎么说,没有关键性证据,她又刚好年满十四,这官司很难打赢。
“我当时气疯了,上门找老师理论,说要把他告上法庭,我要让法律审判这个披着人皮的渣滓。”陈俊安把指节咬出一排压印,嘴唇都在颤抖,“我录音,让静静去医院做伤势鉴定,又让静静去套他的话,但是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总是能完美避过去。”
“我借助媒体给他施压,一开始人们都相信我们,但是这个老东西咬死了他没干过这事,以他多年的职业生涯起誓,他没有伤害任何人,是我们被迫害妄想症,是静静患上了臆想症。”他把指节皮肤咬得深浅不一,泛出快要渗血般的红,“医生都说了静静的撕裂是最近发生的事,他却倒打一耙,说静静是小小年纪不学好!我气疯了……”
“但是无济于事……舆论指责的骂声一下子降临到我们身上,也就是这时候,庭审开始了。由于案件关注度高,老师教过的学生得知情况,纷纷跑到网上留言,为老师正名,并联名为他请了一位好律师,替他辩护。”
“而我们这边除了铺天盖地的怒骂和诅咒,什么都没有……”
“也许静静自己也意识到了,她在开庭前一天,拉着我的手,她说……哥哥,我们别打官司了,我们回家……”陈俊安吞咽口水,手指被咬出了血。
“她说,我不疼……只要哥哥相信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抱着她,我说不论输赢,哥哥都相信你。”他低下头,难以自抑地抹了把脸,继续道,“官司毫无悬念地败诉了,所有人都网上摇旗呐喊‘碰瓷’、‘小小年纪水性杨花’,我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当场给那个老男人跪了下去。”
“我求他阻止这些声音,求他不要再伤害静静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和我妹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