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这茶被颜先生提高了一个等级。

颜辞镜的身形本就吸睛,往那一站就是一道明亮的风景线,何东明宛如遇见钟子期的伯牙,脸上难以言表的欣喜简直要溢出来,“这位警官贵姓啊。”

“我不是警察。”颜辞镜又勾起标志性的笑容,伸出右手,“免贵姓颜,颜辞镜。”

顾行不悦地撇了撇嘴,觉得他越来越会用假笑糊弄人了。

何东明激动地回握他的手,“颜先生如果喜欢这茶,我免费送给颜先生!”

颜辞镜依旧笑得惠风和畅,“我奶奶以前是采茶女,采茶需要跋山涉水采摘、清洗、再烘干,是个不小的工程,她老人家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采茶采茶,采的不是茶,是对人的情谊’,如果这罐茶也饱含采茶女的情谊,那还是由何老板亲自保存比较妥当。”他的左手抚上何东明的手背,不轻不重地在那粗糙的皮肤上拍了拍。

何东明有一瞬间眼神都直了。

颜辞镜偏头提醒,“何老板,茶该凉了。”

何东明触了电闸门似的抽搐着收回手,下意识在裤腿上擦了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瞧我,都忘了给颜先生添茶。”说着一把夺过他的杯子,慌里慌张地往饮水机的方向走,他走得太急,不小心绊倒了排插的电线,杯子里的水溅出来,将他皮糙肉厚的虎口烫出了鲜红色。

这茶没凉。

颜辞镜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眉眼不是那种温柔的美,而是带着攻击性、令人窒息的美,不笑的时候有一股天然的冷漠,恍若这世间种种都无关紧要,天塌了他都可以袖手旁观。

何东明疼得浑身发抖,顾行的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把那杯水抽了出来,“您没事吧?”

“没、我没事,谢谢顾警官。”何东明完全不似方才那般沉着,嘴唇透着一丝苍白。

顾行眯着眼四处望了望,话锋一转,“话说您女儿呢,我以前过来的时候她老爱黏着我,问这问那的,今天怎么不见她来?”

何东明闻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茵茵她……她读大学去了……”

顾行哼了一声长音,尾音微微上扬,有如在回味他的话,“读大学啊,茵茵确实到了读大学的年纪。”

正当何东明松一口气,顾行又问:“哪个大学?”

话音未落,他的眼珠疯狂转动,“哪个大学啊……好像是……外省的,我记不太清了……”

他的话宛如一粒一粒粘黏不清的糯米,絮絮叨叨没个准音,一直在椅子上看戏的方希成似乎看不下去了,他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展开放在他眼前,用冷淡的声音道:“您女儿在一年前因病去世了,您还记得吗?”

那上面写着硕大的死亡证明,何茵茵,十八岁,死于尘肺病。

随着他话音落下,何东明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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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火药厂的开春茶2

离开何东明的办公室,顾行凭记忆来到工厂车间,室内环境闷热,机器的运作声不绝于耳,只有三两个人在机器显示仪上监测指标,他们说老板最近给员工放长假,关闭了近一半的车间,大部分员工都回家度假了。

顾行又问了几句,就带人来到员工宿舍楼,这宿舍楼非常破旧,大量洗漱用品堆在池子旁,散发着恶臭,所有墙面都是用水泥简单涂抹,连油漆都没刷。

只有一楼几个房间是打开的,里面塞着不下十张床铺,如同蟑螂挤在阴暗狭小的空间苟且偷生。

陈俊安捂着口鼻有些生理不适,强忍着胃里的翻滚问道:“顾队,您发现什么了吗?”

顾行并不搭理他,在一楼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扇大敞的木门前驻足,表情凝重地注视里面,答非所问道:“阿成,你刚才说何东明也得了尘肺病,是真的吗?”

方希成:“虽然进一步检查需要去医院,但他喘不上来气的样子,还有靠吸氧来缓解症状,都是尘肺病人的病理特征。”

顾行的眼神深远,仿佛和陈俊安他们看到的不是同一道光景,“这个病不可逆,你觉得何东明还有多长时日。”

光线打在他的侧影,勾勒出英俊刚硬的半张脸,乍一看有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凌厉。

方希成苦笑道:“我是法医,这种事你应该问临床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