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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南嘉脖子上的手微微颤抖,背后的身体挣脱了伪装的束缚,再也不受大脑的控制,在雨中疯狂释放禁锢了多年的压制。

赵礼深压惶恐,将行凶过程忍痛道出:“那日我与文氏约至侯府后门巷处,我将她打晕从侯府后院翻墙而入,去了柴房,恰时文氏醒来,我担心她出声叫唤,便从后方勒她劲,她双手奋力挣扎,情急便使了铁臂功连锤致死。之后,便从柴房顶运轻功越墙逃走。”

与文氏指甲里的皮屑对上。

说出杀害阿姐后,赵礼释然,声音平复许多,“义父,这一年来我夜不能寐时就在想,就因我父姓温,我就不配做个好人吗?连过去三十载的我就该化为灰烬、与温氏一道下地狱吗?我不敢升官、不敢惹人注目、不敢打眼,矜矜业业就想无声无息做个捕司,可这么小的愿望,老天也要剥夺!”

他生平从未因儿时穷困、生父不养、阿姐被迫入宫、生母病死等而怨天尤人,可这一年来他不止一次埋怨老天,为何如此对他。

“我死不足惜,背负温氏的骂名遗臭唾弃也罢,可绝不敢拿赵氏一族的生死和荣誉去赌。”赵礼泪如辽阔江河,瞬间崩了坝。

他放声哭吼,与天地同沐。倘若可以,他愿从不曾来世,走这一遭被迫为恶的人生!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为方才的失态惭愧一笑。

他不是没想过全盘托出,可思索再三再四没有丝毫的把握。

朝堂权术昼夜更迭那是常有的事,义父为昭帝戎马一生都难逃猜忌,若他的秘密被揭发,难保不是一场血淋淋的代价,那样他就真的万死不辞了。

贺南嘉心中猛地一抽,心脏似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了捏,疼的她几乎难以站立。前世,死前的她也问过类似问题,就因生父是大毒/枭,她过去的一切正能量都化作乌有吗?她不算好人?为什么?

“糊涂!你当真是鬼迷心窍啊!”赵将军思及过往,了然了许久不明之事:“所以一年多前你拒了亲事,就是被那文氏给拿捏住了?”

李廉对此有印象,眸中水光粼粼。

赵礼笑了,笑的无比惨绝人寰、却叫人无法不承认、不正视的存在,“我的孩儿……那不也是温氏之后吗?”

赵将军哽住。

是啊,在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贺南嘉能被善将军的英勇献身的光照佛,那赵礼的孩子就会被人人憎恶的温氏所累。这于赵礼而言是个随时随地都会将人吞噬的深渊,他已在深渊里头不得自拔,又怎会忍心自己的孩儿沉溺、与他一般谨慎小心,不敢行差一步呢!

傅琛始终不言,可他周身的戾气却如雨水般沉浸大地。

雨水冲淡了血腥,陆怀远也不晕了,可却被眼前深深震撼,头一回他面对害人性命的“恶徒”竟开不了口。

静默一瞬。

赵将军冷呵一声,步步向前,每步都沉若泰山、坚定不移,“姓温又如何?身上流淌了温氏的血又如何?”他握拳锤顿胸口,字字泣血诉说着最平凡不过的父子情,“你都是我赵渤严一口饭一口菜喂大的礼儿,你,生是我赵家的人,死,是我赵家的魂!”

最后一字真若出自灵魂之音,绝美绝暖,沁骨至纯。

铁骨铮铮的硬汉眸光却是泪如雨下。

小雨渐渐歇停,赵将军脸上的水渍泪雨难分,他面容悲沉难抑,可鹰锐的眸光势不可挡,不惧一切道:“倘若朝堂真因你一个多年为民追害的捕司而发难我赵氏一族,”他铿锵有力的手臂抬起,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三十万镇北大军的虎符,“这虎符、戎装,赵氏满族的荣誉不要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