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阮裕点头,“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大概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封行远想起来曾经看到过的关于一条鲸的报道:那只名叫alice的鲸鱼被称为世界上最孤独的一条鲸鱼,它的波长与其他鲸鱼的波长完全不同,它们听不见它唱歌,感受不到它的难过与开心,它在深海之中孤身游荡,没有朋友,没有亲属。
过去的阮裕,是不是也像那只孤独的鲸鱼一样?
如果那只向来孤独的鲸陡然被同族听见,上天把那扇交流的门向它敞开,那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安呢?”封行远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这个问题他其实不需要问的。一直以来阮裕都欠缺安全感,封行远或多或少感受到了。阮裕心里有很多刺,哪怕清理掉,也会留下难以愈合的创口。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也是反复的。
封行远自己都还有很多埋在心里的东西没来得及理干净,面对阮裕,他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一把伞,去做一棵树,用语言也用行动告诉阮裕,他永远会坚定地站小猫身边。
这天晚上,他们吃过饭,又牵着帕瓦出去散步,一路散到公园里,狗狗摇着尾巴吚吚呜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裕非常抗拒地伸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帕瓦蹦起来对着阮裕一通撒娇,封行远才终于又在阮裕脸上看见了笑容。
从路灯下的树荫里走过时,斑驳的光落了封行远一身。
之前决定离开的时候,阮裕把一身封行远给他买的东西都留下了,他没想过封行远会找到他。他以为封行远或许会难过几天,然后会忘记他,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但是封行远追过来了。家里属于阮裕的这个小房间没有被动过,连他没带走的手机都端端正正躺在床头柜上。
现在这手机正躺在他的衣服口袋里。
阮裕想起来,他拿到手机之后拍的第一张照片,也是在这样一个宁静深邃的夜里,在这同一条路上,在前面不远的跨江大桥。那张照片现在还是他的手机屏保,那个像乘着光的封行远,好像一直在一步步与自己走近。
近到对方已然敞开心扉。
阮裕心不在焉地走着路,脑子里一直在想封行远在雪中说的那些话。他想象不出来少年时的封行远是什么样子的,又是怎么把自己的亲人都一个个送走的。
封行远说他是一个奇迹,其实他不是。
以前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质问他是不是专门来害人的怪物。他们将他扔进河里;有人把他转卖给居心不良的家伙;有人脸色苍白地指着他发抖;也有人把他关起来把他遗弃……
他听不懂同类的声音,本能地想要往自己能听见也能理解的人类群体靠,然而次次都是失望。在他记忆的最初,他还是一只猫,在一场雨里躲进了一个小姑娘的窗沿,而后顺理成章地被小姑娘留下来。小姑娘一家人都对他很好,好到他有些飘飘然,也不知为何就化成了人形——大概是总听小姑娘念叨想要一个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