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在鸡笼山有别墅,前日王导便率数名子弟前来,在别墅过夜,自然免了今晨的跋涉之苦。
王导瞥了一眼王恬,见他容貌虽俊美,体态却似武夫,不禁暗暗皱眉,心下颇为不喜。他一向钟爱长子,不喜从小好武的次子,可惜长子已在去年病逝。他又转头看看身侧的王彪之,眉目才舒缓了些,暗想,“王氏下一辈,只怕就要靠彪之与允之了。”
如今琅琊王氏虽然貌似尊崇,但因为当年堂兄王敦的叛乱,王氏手中已无兵权。如今朝中,庾亮以帝舅之尊,兼任三州刺史,都督六州诸军事,坐镇武昌,对下游的建康形成高屋建瓴之势。
他自然知道,庾亮一心想取自己而代之,将颍川庾氏打造成晋朝的第一士族。他还听闻,庾亮曾给镇守京口的太尉郗鉴写信,想争取郗鉴的支持,罢黜自己,幸好郗鉴不同意。这当然也得益于当年自己未雨绸缪,放下身段,让流民帅出身的郗鉴在王氏子弟中,如挑选菘菜一般地随意挑选女婿,两家结为婚姻之好。(注)
想到郗鉴,便想到郗鉴的那位好女婿,王羲之。当年王氏适龄子弟个个精心修饰,如琳琅满目一般,等待挑选,唯有王羲之,坦着肚皮,躺在榻上吃胡饼,却反而被郗鉴看中。
想到此处,王导又是一番心事。王羲之虽是自己堂侄,也许因为他幼年丧父,与自己并不亲近,自己数次推举他为官,他却三番五次地推辞。反而成了郗鉴女婿后,他在郗鉴推荐下,出任秘书郎。如今他更是在庾亮的征西将军府中,担任长史一职。
正巧一阵西风吹来,将木叶吹得簌簌作响,王导不由举起手中的麈尾遮住面容,皱眉道:“庾元规吹起的灰尘都把人弄脏了。”
听到堂伯如此说,王彪之不禁哑然失笑。元规是庾亮的字,堂伯这话,自然是埋汰庾亮,可是,这鸡笼山山清水秀,绿草如茵,又哪里来的灰尘?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越来越多的士人已经沿着山路,抵达平台,有的对着王导遥遥行礼,有的走上前来作揖问好。一阵喧闹后,众人纷纷在坐秤上落座。早有仆役,向各位郎君上了酒浆、点心等物。
王导扫了一眼坐中众人,徐徐问道:“怎不见谢仁祖?”谢仁祖便是谢尚。
只听坐中有人答道:“某上山的时候,正见谢氏的牛车抵达山脚。”
正说着,只见山道上又转过一行四人,走在前面的青年,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大袖翩然,姿容艳丽,鬓角处还斜斜簪着一枝深红色的桃花,然而桃花也压不住他的艳色,这不是谢尚,却又是谁?
他后面跟着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当先的那名少年,身材高挑,容貌虽然不及谢尚那般妖冶,但眉目疏朗,姿容隽秀,一双凤眼如寒潭一般,气质十分沉静。他如谢尚一般,也踩着木屐,大袖翩然,衣襟处也配着枝粉色桃花。后面的少年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众人都认得,这两人便是谢尚的堂弟,谢安、谢万。
走在最后的那名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身姿矫健,容貌十分英武,众人却都不认得。
已有人打趣谢尚,“仁祖,你可真是春意盎然啊。这是从哪里折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