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义无反顾又不得甘心地想,我就把年华消磨在了一个心里没有我的男人身上。
“酂侯冠?那是什么?”夫人露出懵懂又天真的表情。
其实她堂堂府尹家千金小姐,从小饱读诗书,哪里不知道酂侯的典故,不过是精明地发现自己的丈夫会在她无知求学时表现出奇特的耐心,偶尔也会很期待似地,等待她提出问题。
虽然那种期待既没有写在脸上,也没有暴露在眼中,但夫人就是有一种直觉,他仿佛总在等着一个人向自己提出问题。
郎君摸摸她的发顶,像学堂里的先生教导启蒙孩童,耐心又关爱地解答:“酂侯是前朝高祖皇帝麾下谋臣,位列开国功勋之首,深得高祖隆宠。然新朝建立,论功行赏之后,功高盖主,仍躲不过帝王猜忌。酂侯为了获得主上信任,将族中子弟全数充军,散尽家财用作军饷,甚至因自己太得民心而故意贪污败坏名声。他做了这一切后,虽然令上大悦,却使自己一生经营毁于一旦。”
“我将这顶发冠置于桌案,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为君做事,需只求奉献不求回报。伴君如伴虎,行差踏错一步,则终生尽毁矣。”
夫人感到困惑,细声反驳:“可世上哪里有不求回报的差事呀?如果没有好处,又有谁会为别人做事呢?”
郎君笑了一下,那笑中却没有一丝愉悦,平淡如湖面风纹,眨眼间便没了:“权当是为了报当年金殿之上钦点头名的知遇之恩吧。”
眼前这张面容生得如此秀逸俊俏,只是唇边带了一丝弧度,便令夫人心旌荡漾,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柔柔道:“你替今上做成了那么多事,明明可以要更多赏赐,何必委屈自己做区区一个安抚使,还要被统制司的人狐假虎威压去一头,实在憋屈得很。”
一忘形,就逾矩了。郎君脸上的温度倏然便退尽,重新变成一块又冷又硬的顽石,他将手抽出来,客气得像对待陌生人。
“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夫人立刻感到热血上头,生怕自己的羞恼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丈夫眼前,下意识抬袖挡了下脸。
“堡主,属下有事禀报。”
有个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一个音打三转,怪模怪样惹人生厌。是王随渠。
“他怎么来了?”夫人很不高兴,“成天都有事找你,我看他来书房比我还勤。”
郎君妥帖放下手中的酂侯冠,并不关心夫人的弦外之音。
夫人只好自己接着说:“这人真是没有眼力见。”一边偷偷瞄了眼郎君的脸色。
“明知道你不喜欢吃樱桃,偏要从浙东运回来那么多,我只好将樱桃都赏给下人,或者堆在后厨等着烂掉做肥料。”
郎君的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但夫人注意到他整理桌案文书的手指停顿了极小的一瞬。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樱桃了?”郎君说,说完才仿佛发现这句问话不合自己的作风,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不是你不爱吃么?”
夫人陷入沉默,直到王随渠应召推门进来的前一刻,才用极冷酷又难以克制委屈的声音说:“是,是我不爱吃。你不仅喜欢樱桃,还喜欢种樱桃的人!”
郎君皱眉:“你又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