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皮靴跪在那人腿侧,锦衣青年抬手揽着那人脖颈,上身直立居高临下又含情脉脉,逗笑似地亲昵说着话。
那人的手臂绕到青年看不见的身后,亮出一把匕首。
快跑!!他声嘶力竭地大吼。
青年听不见,依旧与那人调笑,试图以轻佻掩盖藏也藏不住情意。
匕首刺入脊梁,鲜红色的花盛放。
“小韬哥!!!”
谢致虚猛地睁开眼睛,被窗外白炽的日光晃得一眯,醒来的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在马车里,伴随着轻微颠簸。
日光透过眼皮照得眼前白亮一片,有人声在近旁响起:“小少爷醒了。”
谢致虚顿了顿,睁开眼:“请不要再这样称呼了。”
八尺深的马车,足够宽敞,只坐了两个人。另一个是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穿着考究配饰贵重,周身气度也端得四平八稳,仿佛久居上位。
确实不一样了。谢致虚默默想到。
那人说:“小少爷是梦见小涛了吗?”他仍作少爷称呼,对谢致虚的请求恍若未闻,只笑道:“小涛与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你俩儿时玩得最好,少爷不告而别离开江陵府,小涛也很想念少爷。待你回到江陵,就能与最熟悉的同伴好友重聚了。”
谢致虚不说话。
车帘撩起半边,厢里燃着灯,炽白与昏黄交汇中,两人陷入沉默。
这人名叫徐晦,便是先前在苏州府将谢致虚堵在小巷中的人,原是谢致虚父亲的下属,后来旧人倒台新人上位,谢致虚连夜逃走,与从前庄里叔伯再无联系,没想到会在苏州遇见故人。
徐晦也没想到会遇见谢致虚,他此次出差苏州,乃是同新上司侯待昭的心腹手下一道,处处受到监视,为避开耳目,才将谢致虚劫到巷中,一出手还骇了谢致虚一跳以为真遇上绑匪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江陵。”谢致虚曾直白地对徐晦表示。
“江陵有谢家祖辈的产业,有你父母未了的仇怨,是你扎根之所立世之本,不夺回你谢家祖产、报了你父母的血海深仇,你有何颜面做谢家的小少爷,又有何颜面九泉之下见你谢家祖宗。”
所以让你别叫我小少爷了呢。谢致虚托腮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致,大半他已不太熟悉了,瞧着总觉得眼生。世上哪里有人会对自己的家感到陌生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学二师兄,当初随先生回邛山之时便连姓也一道改了。改姓的话,姓什么好呢?随先生姓柳?随师兄姓奉?
想到二师兄,谢致虚又一阵惘然。
他原以为二师兄执念最深,邛山的无限风光也消磨不了他,一门心思要回苏州给自己错误的童年一个了结。却没想到执着是真执着,放下也是真能放下,连名带姓一起改了从此身份焕然一新。
如果是二师兄在这里,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会不会当即决定随徐晦返回江陵将一切过去的恩怨做个了断?
可是师兄毕竟是师兄,即使哑巴瘸腿终年靠轮椅出行,也能将苏州那帮一个比一个武艺高强的制得心服口服。看起来柔弱易欺,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