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不疾不徐,渐行远去。
武理冷哼一声:“老东西……”
少女从走廊里跑过来:“先生让你们收拾行囊。”
“怎么?”
“五哥来信,去了江陵府,先生叫你们跟去照应着。”
东南重镇都会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从巴州到江陵,自三峡西口出,虽路距千里,前朝亦有一日还之的壮词。只是三峡水流湍急,稍有不慎撞上礁石,即船翻人亡。武理争辩许久,最终没能说服奉知常走水路。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选择,”武理坚持道,“你可以尝试和我一起乘坐老四,真的,速度贼快,从天上走甚至用不了一天就能到达,不用不好意思这也是老四实现人生价值的途径。”
“……”
“那你好歹换匹马拉车吧,等牛车走到江陵小五已经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武理最后抗争道,并接过了奉知常扔来的钱袋。
这次出发只有奉知常与武理两个人,柳柳被先生留在家中,不许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跟着趟浑水,武理于是成了奉知常的御用翻译与贴身手下。
好在武理从小有个怪癖——什么难懂学什么。从行为动机看,这是源于他性格深层的不自信,害怕与人比较,因此要学别人不学的;从行为结果看,他因此成为了邛山上下唯一能与老四交流的人,以此类推他也能不依靠同根生而和奉知常交流,因奉知常也属于常人很难理解的类型。
任何人与奉知常说话都别想得到回音,别说回音连眼神都很少有,非要表达他的反应,可能就是一串省略号,至于省略了什么内容全靠自己想象。
常言道祸从口出沉默是金,可见奉知常除了是个毒学家还是个哲学家。
“可你其实也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想说话,我说得对不对?”
此去江陵路途遥远,他们跟了商队的车,前后左右全是陌生人,武理只能窝在车里逗奉知常:“这和你非要坐轮椅是一个道理——不是不能,是矫情。因为走路是跛的,说话是哑的,干脆就不走也不说,这不是矫情是什么?我看你不止矫情,还很偏激,好端端的日子过成这样纯粹是你自己的性格缺陷所致,啧啧,也就小五看你总觉得可怜,非要拉你一把。”
奉知常靠着油灯翻一本毒理大全,商队行进的马蹄声嘚嘚不止,被车帘辟出一片昏黄静谧的小室。
“我问你,”武理说,“你晓得先生为什么要派小五去找你么?”
哗啦——翻页。
“那是因为小五自己也经历过身世剧变,会体恤你同情你,甚至一心一意帮你解开心结。我又问你,为什么先生先派了小五,又让我跟过去呢?”
哗啦——继续翻页。
武理看着奉知常:“你是怎么看待小五的?是不是觉得他这人真是傻得冒泡又不经人事,根本不懂仇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