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总觉得,她就该走她的阳关大道,闲着没事往我这独木桥上跑纯粹是脑子被撞坏了。现在想想,阳关大道虽然平坦宽敞却熙熙攘攘,不一定是她所愿,我贸然替她做了决定,实在是太独断专行了些。”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以为我改了,实际没有,哎。”韩际舟定定看着车窗外附在玻璃上然后被风吹得飞快后退的雨滴,心中感慨万千。
身在局中的人很难看清自己,更何况有数不清的思量在影响甚至左右一个人做决定。这次突然的变故就像是一盆凉水浇醒了韩际舟,让她从徘徊中走出来。
她之前总想着戚归该为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而奋斗,她自己则该像上一世的结局那样从戚归的人生里退出做个看客。因此发觉戚归出于对她的喜欢,连事业都差点放弃的时候,韩际舟是有些愤怒的。
可现在,她猛地意识到,无论是对戚归事业的期许也好,主动切断联系的“潇洒”也好,这一切都建立在戚归平安健康的基础上,她其实根本就无法承受失去戚归的可能。枉顾戚归的想法,远远地做个不用负责的旁观者,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和自我感动?
“人这一辈子看起来做出的选择不少,但其实关键的就那么几个,偏偏那几个错了就错了,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像你现在这样,还有补救的机会,是好事。”江如笑道。
“当然,你进山的决定也很关键,山里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碰到,你可要想清楚了。”
韩际舟点点头,听着江如的话若有所思。
离到马旁村所在的坡子坳山脚下至少还有两小时车程,此刻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韩际舟想了想,索性闲聊着问:“江小姐,你是因为什么契机加入救援队的呢?”
江如沉默了下才道:“我丈夫是当兵的,参与的救援数都数不清。大洪水那年子,他们离得近,也被要求出任务,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啊,对不起。”韩际舟见勾起了江如看起来不太愿意回忆的往事,连忙道歉。
江如摆摆手,表示没事,继续道:“后来听他战友说,当时是大堤忽然破了口子,他们拉人墙跳下去拦,他后来坚持不住没拉住战友的手,几秒钟人就没了。”
“这人啊,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子,一百六十斤,回来就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一张轻飘飘的薄奖状。图什么呢?”
“我那阵子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图什么?眼睛都快哭干了。后来走出来,也想通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咱们救援队。现在算算,这一干也有八年了,日子不等人啊。”
“江小姐,您很厉害。您丈夫看到这般景象,也会为您感到骄傲的。”韩际舟动容。
“我不像他,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坚持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已经是极限了。”江如眨去眼角的晶莹,道,“你也别叫我什么江小姐了,听着生疏得很。叫如姐或者江队都可以。”
“你这几天被队长交给我,也算是我手下的人了。”江如嘟囔着。
她是蓝天救援队滇城分队的队长,韩际舟从黄生达的描述中依稀知道,这是朵组织能力非常优秀且异常果敢的野玫瑰。
韩际舟失笑,扬声喊了声“江队”。她知道,江如话里已经同意了带她进山的请求。
晚上十一点出头,车子转过一个急弯后,政府的安置点和相邻救援队营地发出的灯光出现在她们眼前。这些微弱的光亮在电力系统几乎被全部中断的当下,在一片漆黑的大山里异常显眼。
但所谓望山跑死马,即使在视野中离她们中途修整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临近半夜时,越野才终于开到营地跟前。
江如利落地拐弯,把车子开进用简易栅栏圈起来的救援队营地内。临近门口值守的两人听到发动机声,连忙跑出来。
“江队,你来了!”由于附近几顶帐篷内都有队员在休息,来人的呼声被压得低低的。
江如点点头,对两人熟捻到:“小虎、大金,你俩今晚值夜?”
“我们值前半夜,后半夜老孙他们来替。”叫小虎的男子是个看起来有些活泼的小平头,他摸了摸自己被剃得平整的鬓角,笑着回道。
“那行,辛苦你们了。对了,大金帮我拿两套装备,顺便和我搬一套液压切割机到车上。”江如转而对旁边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子吩咐道。
大金没有问为什么,无声地离开去找江如所说的装备。
小虎则瞪圆了眼,看这架势知道了江如的打算,有些不可思议:“江队,你、你等会儿要进山?”
江如轻车熟路地瞄到营地被充作库房的帐篷,正准备走过去,听见小虎的问话,她随意回了句“是啊”。
“姐,不是,黄队不是安排好明天你带我们去轮换吗?”小虎着急地“噔噔噔”几步跟在江如后面追问道,不明白江如这般安排是为何。
“轮换的队伍由阿青带领,黄队在回程路上会通知你们的。”江如在库房里找到桶装的备用汽油,掀开帘子又走到车边去加油。
韩际舟在旁边有些局促地立着,感到无所适从。
江如看了眼,扫到一旁呆立的韩际舟,于是招呼道:“小韩,过来帮我一起给车加个油。哦对,忘了拿漏斗,你去库房油箱旁边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