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欢获得班主赏识,内心也没有骄躁,而是勤学苦练,功底日益深厚。对于卿欢的唱腔身段做派,戏班众人俱都觉得卿欢得了大师真传,学了个十足,是以她的表演并不让人担心。把卿欢当成女儿养的班主唯一担心的是:卿欢长得太漂亮了。

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卿欢自身就是块美玉,如何能不让人觊觎呢?班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首演结束后,大军阀就盯上卿欢,要强抢她做姨太。卿欢当然不肯,但当大军阀拿养育教导她的戏班作为威胁时,卿欢含泪屈服了。

最终,在进长官府那一天,卿欢暗藏一把磨得尖利的簪子在内袋里,刺死了大军阀,然后一把滔天的火,把长官府连同她自己,烧了个干净。

当时的李源已经暗藏反叛之心,只待时机合适便要造反,没想到横生枝节,长官府走水。当李源冲进大火中要带走卿欢时,卿欢已经奄奄一息,难以活命。

戚归节选的段落,就是电影的末尾,李源听说长官府走水冲进去救卿欢的情节。

李源一脚踹开被燃烧得脆弱不堪的院门,顶着滚滚烟尘往里冲。

“卿欢,卿欢,你在里面吗?”韩际舟念出李源的台词。

“咳咳,你怎么来了?”一对戏,戚归眼神立刻一变,说话腔调也更近似于一个戏班子名角儿该有的韵味与清晰。即便她现在身着现代装,可这完全不妨碍韩际舟震惊地感知到,她几乎变了一个人。

“你怎么不逃?想死在这里吗?”剧本上写着,李源大步奔过去想要抱起卿欢,可又因为她虚弱不堪破布一样的身躯犹豫着停下。

戚归倒抽着冷气,像是因为吸入太多的烟尘而缺氧,不得不大口呼吸:“逃?能逃去哪呢?死了一个冯帅,冯帅的儿子下属可都健在,若我活着,他们又怎会不将我和戏班众人剥皮拆骨呢……”

“我带你走。”韩际舟抿抿唇,念出这一句。李源小心抱起卿欢,生怕一个不慎卿欢就像豆沙糕一样碎在她手里。

戚归略仰着头望韩际舟,像是勉力支撑着可又虚弱地瘫软:“李源,你把我放下吧,别徒劳。”

“我不!难道要我见死不救吗?那我良心难安一辈子。”韩际舟念着剧本竟然有点代入到角色,语气带上生气,她气卿欢的死气沉沉一心向死,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李源,你看着我。”戚归说话声音微弱些许,从话音的转变中给人生命流逝之感,她状若吃力地去找寻韩际舟的眼睛。

韩际舟依言看她,刹那间,汹涌似海的爱意将她包裹,深厚沉重地几乎要将她溺毙。

韩际舟差点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戚归这演技已经可以出师了吧?这感染力顶级,她都以为要是真的了。那眼神,绝望、眷恋,偏偏又克制、温柔,韩际舟读懂了。

她几乎立刻想起上一世,忽然读懂了上一世戚归要脱离曙光时深深看她的眼神,那时她只顾着颓丧懊恼愤懑,无暇细想,事后也没有再回想的必要,所以她始终只记得戚归说出要脱离曙光时的那些话与她自己的心情,却基本不记得当时的戚归是什么样子。

现在,被戚归这个眼神这样一盯,她却不知道为何想起看起来已经很遥远的上一世,戚归临走时的那个眼神。那个眼神也是这样,克制、温柔,暗含爱意汹涌。

韩际舟咬着后槽牙近乎悲戚地想,在这场始终在错过的无疾而终里,错的到底是谁?

她的世界曾路过一条宽广而平静的河,她用热烈拥抱她,可河流始终平静,连波澜也不兴。她曾以为河流的波澜终究不会因她而起,可到头来才发现,那只是因为河流把汹涌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