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并不融洽。
兰净珩关上门后回过头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认真中透着几分严肃,“迟清野小姐,我给你半个小时考虑,是要张口吃东西,还是静脉输注营养液?”
迟清野对他这般强硬的态度多少有些诧异,因为在过去的朝夕相处的时光里,从未见过。
“现在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迟氏和兰氏,只有你跟我,医生和患者。”他眼眸中透着陌生而不容忤逆的威严,继续道:“所以,想好用什么方式进食了吗?”
内心的委屈与恼怒愈演愈烈,她一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将对方驱赶出去,再跟其他人算账。
可因为长时间未进食,全身酸软无力,这脚一着地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兰净珩见状,心脏骤然抽痛,遂急忙上前想要将她抱回床上,不料却被她一把推开。
因事先毫无防备,以至于中心不稳地摔了个屁股蹲。
再抬头,便看到她眸中水光闪烁,下巴微微颤抖,满脸写着委屈与倔犟。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管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生自灭呢?为什么?!”迟清野用手腕抹了一把眼睛,冲他大声道。
人类,有一种超能力叫做共情,有一种软立场叫做感同身受,还有一种羁绊,可以被称之为爱。
正因如此,让兰净珩对她自暴自弃的话,感到有些生气,“你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拥有着怎样的份量。”
“份量?”她悲凉一笑,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落,“我……是被权衡利弊的产物,不幸的证明,悲哀的存在,谈何重要?”
被选择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似乎遭遇了两次抛弃。
第一次被抛弃,是她的父母将她孤零零的留在了人间。
第二次被抛弃,是她珍惜过的所有,都在试图将她驱赶出人间。
可又有谁能真正懂她的感受?
兰净珩就坐在离她半米远都不到的地上,隐忍而柔软地凝视着她的悲伤,等着久违的倾诉与发泄。
曾经有伟人说过,铁屋子里先醒的人最为绝望与痛苦,知道要被闷死了,知道可能呐喊也无济于事。
反倒是那些还在闭眼沉睡,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比较幸福。
因为人一旦清醒,就绝对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继续沉睡。
“我好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起的。”冰冷的眼泪划过她的脸颊,瞳孔里似倒映着被无尽黑暗吞噬的绝望,“好像,好像,就好像在妈妈的肚子里形成胚胎时就是个错……如果如果没有我就好了,这一切就到我为止。”
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恨谁,该找谁报仇了。
如果当初母亲顺从外公的意思打掉自己,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父母不会坚定的私奔,迟煦阳不会生死不明,外公不会飞机失事,她就更不可能认识霄胤商,受到这一系列的伤害。
绕了很远很远的路才走到这里,却突然找不到方向从而陷入死循环的绝望感,反复折磨着她。
可她方才的这番话,似刺痛了兰净珩的心,因为他出生的同时,也送走了自己的父母。
完美家庭需要孩子点缀,不幸家庭需要孩子顶罪。
虽然有过遗憾和愧疚,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死亡,不仅仅是否定自己,也是在否定爱着自己的人的付出与期待。
在兰净珩看来,她也是在亲人的期许下长大的,带着对未来的展望与热爱。
也正因为有很多人都在默默的爱着她,自己才有与她相识的机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认识到自己对别人的价值,不仅仅是望尘莫及的权力与财富,还有血缘带来的羁绊与幸福。
兰净珩一点点的靠近她,手指拽紧衣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迟清野,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你。”
她微微抬眸,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暗淡得仿佛世界末日。
溢出眼眶的泪水就像是此间的最后一场大雨,之后该景便要绝迹。
兰净珩温柔的双眸如乌云散去的第一缕光,悲悯而宽容,“你不需要做一个绝对正确的人,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我会向你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人生在世,许多过错都不必耿耿于怀,想得太深往往困顿终身。 ??
说完,他将迟清野抱上床,并为她盖好被子,莞尔道:“快乐或许很肤浅,但我希望你能拥有它。”
长长的羽睫上挂着繁重的泪珠,眼前氤氲了一片雾气,显得刚刚宣泄完情绪的她楚楚可怜。
由于体力不支带来的疲惫,使困意再次席卷而来,恍惚间听见兰净珩说了句什么“鱼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醒来,是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唇间涂抹着什么液体,感觉甜甜的。
“你在干什么?”她一脸警惕却又气若游丝地问道。
“防止你低血糖。”兰净珩晃了晃手中的注射 液袋,上面清晰的写着gse-sotion。
随后,他放下手中注射 液,端起一碗似米汤的热粥,莞尔道:“喝点温热的粥水吧,我喂你。”
迟清野毫不犹豫地战术性后仰道:“我不要。”
“你必须要哦。”他半哄半威胁地说道。
她闻言眉头紧蹙,用手肘撑着身子刚想起来对线,顿时留意到对面的枕头上空荡荡的,仅留下了一个微微凹陷的形状。
兰净珩见她突然盯着旁边的枕头发呆,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今早进来的时候,有看到这上面的黑猫吗?”她迟疑地抬眸,轻声反问。
“黑猫?”兰净珩颇有些疑惑地回忆了一番,从今早进主屋到现在,并未见到任何宠物,再看看枕头上的几根黑色短毛,遂懵懂道:“你有养猫?”
她满脸狐疑地追问道:“你在房间外也没有见到猫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肯定。
迟清野微微一怔,扭头冲着虚掩的门大喊道:“管家,管家!”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大管家闻声而入,“小姐,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