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失无可失。
只是午夜梦回,汹涌的痛总会铺天盖地而来,极致的难过将她淹没的时候,那段记忆总是会不自觉在脑子里想起,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将他生生凌迟。
陆从白第一次披上沈长风的皮的时候,一滴血从他的额间滑入眼中,然后,整个世界都变成血红。
陆从白的世界从此以后便是血色了。
不再是别人强加于他的血色,而是他自己主宰的血色。
主动选择强迫别人,总比被迫接受别人强迫自己好的多,不是吗?
换皮,每年一次,是酷型,是祭祀,也是重生。一次次非人的折磨,让陆从白真切地感觉如堕阿鼻炼狱。
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令他干涸,让他绝望。可他却无力反抗。
后来他才明白,令自己绝望的,不是无力,而是绝望本身。
冥冥之中有只无形的大手一步一步将他推到生死线的边缘,笑嘻嘻看着他在那里作垂死挣扎。
他曾有过对光的渴望,可总有一只黑暗之手将他拉入深渊,这最后一次,他终于主动反击,他侥幸成功了,只是一颗心却变成了石头沉入海底,永不会再醒来。
他永不会再有温度。
后来的一次次,每当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他宠辱不惊镇定自若翻云覆雨,一举一动皆是熟练的掌舵手,上位者的气度浑然天成。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本事都没有,他是在咬紧牙关硬撑,他只能死撑。
路是他选的,刀山火海他也要跪着走下去。
仅此而已。
曾经他选择用全部的狠心烧死了心中所有的期待与希望,直到灵魂的荒野上慢慢生长出了冷漠和清醒。
清醒的感受是痛。
只有痛。
他被痛挟裹的无法呼吸却面色如常,他越平静,越淡定,越不屑一顾,?他眸中深藏的暗涌就越沸腾。是血,凝成的沸腾。
是啊,默然承受而不动声色的人,其实心里比谁都痛啊。
陆从白在黑夜里伤情舐痛,在白天无懈可击。
三百年前沈长风甘愿赴死、又静静看着他剥皮的画面一再重复入梦,这旧梦让陆从白的一颗心像是被丢到沼泽。
他已经没有了身,但沈长风连他的灵魂也不放过。
于是陆从白更恨沈长风,由一种恨转化为另一种恨。
恨他为什么不说话?恨他为什么甘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