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曾经很多次那样,你看着我时欲言又止却又满腹心思的慌乱的眼神,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完颜蝶这样看我,你那样的眼神实在摄人心魄,不该给我。
他丝毫不明白我此刻的震动,仍在竭力忍痛:“我们的七月这么英武……独自闯城门……除你没谁了……”
正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已六神无主的时候,左侧靠巷子里边的门呼啦一声打开了,透出暗黄色的灯光来,走出一个脸色通红的胖大嫂,头上的辫子盘成发髻,穿着普通的藏民衣服,这时的我哪还管是敌是友?扑上去紧紧地揪着胖大嫂的衣服,只拼命地想救胤禵一命,就算策妄站在我面前,我也愿意求他救人。
胤禵趴在床上,双目紧闭,已有些神智不清,一把长箭插在他的后背偏左,温热的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涌出,我手忙脚乱地用从身上扯下来的棉布捂住,不一会儿棉布便被血浸透了。
胖大嫂推门进来,我慌地转身握住胤禵的长剑,她有些惊慌,忙搁下手里捧着的热水和毛巾摆手道:“达瓦公主,你可以相信我的。”
她一直在用藏语说话,让我没来由地感到可亲。
我很累,也着急,“我要救他。”
她点头:“能不能让我的儿子看看伤口,他是曼巴。”
曼巴是大夫的意思,我点点头,胖大嫂朝门外招呼了一声,一个敦实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双手环胸朝我施了个和硕特部的大礼,什么也没说便走到床边,低低地惊呼一声。
“他怎么样?”我急切问道。
“流血过多,我先替他止血,再拔箭。”曼巴说道。
“拔箭?”我看着毫无血色,一动不动的胤禵,心口泛起一阵疼痛,“藏人的箭头都是带了倒刺的,他如何受得了?”
“不能硬拔,只能用尖刀破开皮肉,再将箭头取出。”曼巴说毕看着我,“这是唯一的办法,箭头在他体内时间长了,后果更严重。”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我的脸色比较难看,还是胤禵。
止血完毕之后,曼巴将一把灵巧发亮的小尖刀搁在烛火上反复烤炙,直到刀尖发红。他示意母亲按住胤禵的后背,便开始下刀,小刀破开皮肉的时候,破裂的伤口处流出暗红的血液来,胤禵突然睁开了双眼,发出沙哑的痛哼,曼巴示意母亲按紧胤禵,下刀并不迟缓,径直将尖刀插入伤口,直到半把尖刀都已没入他的皮肉之后才慢慢停止,整个过程中胤禵都有些神志不清,疼得一阵阵抽搐,额头沁出一连串的汗珠来。
我看得心惊肉跳,不住地问曼巴,好了吗?快好了吗?可是曼巴却不理我,反而将没入肉里的尖刀围着箭头旋转起来,顿时更多的暗红血液涌了出来,胤禵猛地喊出声,沙哑的声音灌满了我的耳畔,他扬起手来试图阻止曼巴继续,我忙紧紧地握住他汗淋淋的手,抚着他的脸颊,让他通红的双眼看着我,他的嘴唇苍白干涸,如同晒干的白柿子,目光涣散,好似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受这样的苦。
我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胤禵疼得咬破了嘴唇,似乎没有认出我来,沙哑着嗓子反复呢喃:“让她走,让她走。”
我抹去脸上的泪,凑在他耳边轻声唤道:“胤禵,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慢慢闭上眼睛,仍旧不停地打着寒颤,突然他重又睁开眼睛,低声道:“血迹,不要有血迹……”
“什么?”我不明所以。他却突然闷哼一声,昏了过去,曼巴将拔出来的箭扔到一旁,接过胖大嫂递过去的止血药草、棉纱和剪刀,三下五除二止了血,并包扎了伤口。
“他怎么样?”我擦去脸上的泪,急切道。
曼巴紧皱眉头,捡起箭来盯着箭锋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撇开箭头对我说道:“这位勇士暂时保住了性命。”
天蒙蒙发亮的时候,房里的木炭火也快湮灭了,从炉子中央冒出一股孱弱的青烟来,胖大嫂抬着一碗酥油茶,一碟热糌粑走了进来,“您守了一夜,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依旧双目紧闭脸色发青的胤禵,将他额头上的棉巾取下,仍是丝毫不退的灼热,“曼巴呢?能否请他来看看?为何拔箭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热?”
胖大嫂面露为难:“他去药草铺了。”说着接过棉巾浸入凉水里揉搓几下,重又放在胤禵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