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的工作算的上是刀口舔血,可是咒术师也有分级评判。某级的咒术师不是实力与某级的咒灵持平、而是要能稳定歼灭祓除某级的咒灵才行。
在这种制度中——而且,他们还是学生,所以接到的任务大部分都是被老师敲定好的,敌人或许是旗鼓相当,或许是比他们强出一线,总之,他们还能在苗床里稳定地生长。
……所以,情报出错的时候——
“七海君,看起来有些累。”
“……我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对象。要聊天的话就去找灰原。”
“嗯?我没有探究你秘密的想法啦。”
并不为他直接无情的拒绝而刺伤,akimi露出了如同春秋时节温度适宜的柔和清风一般的和煦表情,“我只是……有些奇妙啊。和一个人这样坐在‘我’小时候当做量尺的的树下。”
“……”
“‘我’和我的妹妹读子小的时候是在隔壁村长大的。母亲生下我们之后,生了病,状况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别馆休养。而我们到了八岁的时候,被生父接回了四津村。大概是出生的时候,难产的缘故,读子的智力发育比其他的小孩子慢上很多,而且,四津村又敌视双胞胎,‘我’就想离开四津村带读子去外面世界的医院看病。父亲也是这么承诺的,说只要愿意做十年后长月狩的‘供奉的神子’,就愿意作为青井当主资助‘我’去上大学。”
“……”
“‘我’不喜欢四津村,四津村也不喜欢‘我’,除开学习的时间,每年一度的彼岸之日,是‘我’和读子去祭拜四目神,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能不招来村民异样眼光的日子。大人们还在供奉,‘我’很无聊,就会拉着读子偷偷地满神社地玩……”
“……”
她说了一大堆叛逆想要反抗的小孩子会干的那种傻事、坏事、蠢事,类似揪秃神社里的花花草草啦、往赛钱箱里赛冥币啦、偷吃供奉在案台前的果子啦、用蛐蛐引诱厨房里的大公鸡跑去拜殿拉屎啦……然后再毫不客气地栽赃到宫司相良家地孩子们——尤其是相良家的老|二身上!
……明明是被歧视的大环境——但种种会让四津村里大堆大堆的虔诚信徒血管爆表的斑斑劣行,让消沉中的七海建人也忍不住忖道、这也未免活泼过头了吧!
“因为相良修二那小子实在是太懦弱了!”
这位清正端方的美人用着不符合她外表的、稍显粗鲁的说法,怎么看都是因为提及童年趣事而兴奋起来了。
“‘我’可是非常看他不顺眼哦?和他身为长子而且天赋得天独厚的的哥哥不一样,修二那家伙只是个为了防止继承人出意外的装置候补,所以老是非常的努力,不过,总是努力不到点子上。他老是在讨好周边的一切人、去让自己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我’最——喜欢破坏他就差临门一步的成果了!”
七海建人:“……”
这不就是恶女吗!是霸|凌吧?
“嗯……其实我倒是不奇怪。想想也能明白,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里,那孩子并不明白人得按自己的本性生长……不那样的话,心可是会死的啊,”
似乎是冷静下来了,她用回了之前宽和老成的语气,慈悯地低叹,“而且,越是出于‘被爱’的想法去讨好他人,越会得不到‘爱’啊。”
七海建人以为她终于要开始比惨了,没有想到,她就在这里将此打住,此后也不谈被与弃养无异的别馆生活,也没有谈及青井当主的骗局,只是大方地与他分享着坊镳宝石的、那些琐碎,却也闪闪发光的珍贵记忆。
……就像用展露平凡日常的、优雅清丽的瞬间之美的《枕草子》,为在藤原派阀斗争中落魄的定子中宫保全尊严的清少纳言一般,她娓娓的嗓音如同一场甘霖。
雨露并非独独为一棵外表完好无损、但内芯已经为这久旱焦热的环境而枯萎的树落下。
雨露也只不过是因为水汽在高空遇到冷空气,便凝聚成小水滴从天上落了下来。
雨露只是平平无常、无忧无虑地飘落,并不是为着祈求谁的回报才从天而降的。
……可是那甘霖也无疑地、拯救了一个人的心。
“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一定,一定一定——只要你向我寻求帮助的话,我就一定会注视着你走向正道,我就一定会成为你值得依靠的后盾。”
——七海建人突然明白了她的这番话的含义,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唯独将这一幕铭记的如此深刻。
“这棵树上,还有‘我’当年留下的比划身高的刻痕啊。”
“……树也是会长高的。”
没有期待过他的回答,但是在他突兀地给出反响后,她十分自然地朝着他回眸一笑,“是啊,我印象里,我长大的时候,树都从幼苗长成参天的巨木了。”
“……不对——你是揠苗助长了吗。人的生长速度怎么都不会被树超越吧?”
“呵呵呵,我过去的事没有什么好谈的。振作起来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对于这个问题,她用暧昧的笑遮掩了过去,“还有,明白了吗?我可是和真依的父母一辈的人啊。所以,就不要在我和灰原君中间当‘僚机’了——流行是这么个词吧?”
“光从讲故事的绘声绘色程度上……也不能说你和灰原不合拍。”
七海建人无法坦然对上她无奈宽和的目光了。
“呵呵,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了……我也是,很喜欢‘我’。但是,我还是要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倒是多和同龄人、同伴一起啊……”
……但是,按心理成熟的程度算的话,那么,她和灰原好像也不那么搭配。
七海建人的私心发出了他听不见的小声嘀咕。
……已经不单纯是因为朋友的拜托了,也不光是无法对人命丧失熟视无睹。七海建人,打从心底地想要akimi活下去。
受到了恩惠——这是私情。
所以。
当在灰原雄在本殿殒命后,一行人成功地逃离神社、被佐原诚与铃宫监督带路、匆匆走在山路上的时候。
就像七海建人不理解为什么佐原诚在看见他们带着被他敲昏迷的akimi,会神色一变地劝说他们快逃、不然就快藏起来一样。
他也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山道上会突然多出面带白布的村民将他们前后夹击,不由言说地、其中一个便举着老式猎|枪打爆了因为身体虚弱而被他抱在怀中的akimi的脑袋。
“——————————欸?”
猎|枪的威力很大,akimi的头颅大半都被轰烂了,只留下小半边残月似的弧形颌骨。
第一枪并没有击中akimi,做出“射击”这个举措的四津村村民手法并不娴熟,准星显然也没有瞄准,所以,第一枪他击中的是甚至还来不及用咒力防护住自己的金发少年。
“……?”
七海建人被打中了大腿,所以他只能单膝跪在地上,像对井蛙语于海者那样困惑地、看着因为akimi死去而高喊着“畜生腹出来的东西还想跑!”“难道还想让我们睡不好觉三十年吗!”“终于、终于——为了四津去侍奉四目神大人吧!”的村民们。
他们戴着画着血色四目的白布,似乎这道白布遮掩住了他们的面庞,便使得杀人者不再是需要为重罪被刑法惩处的人,而是成为了四目神在人间的代行者。于是这个行为不仅合法,还是履行了神谕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