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启明脑子里的话全忘干净了。他本来想好若是二弟撒娇不认,那他就当自己听错,也?不深究后果,如果二弟痛哭流涕说自己做错了,他也?要有大哥的风范,抱抱二弟,说:“没事,大哥不介意,只要我们兄弟和好如初,比什么都重要
”。
但是他独独没想到。
二弟能认得这么敞亮,这么痛快。
“二哥。”季槐梦诚恳:“我知道过去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不过如今已经知错就改,今天烧了那瓶毒|药也是立个军令状,想让大家看看我和二皇子鱼死网破,割袍断义的决心。”
他伸手抱了抱大哥。
“大哥,我希望我们兄弟能和好如初。”
季启明……季启明被先声夺人,只能按着季槐梦的剧本走,给他来个“不介意”、“充满兄弟情谊”的拥抱,接着他噗嗤笑出声,满脸无可奈何,道季槐梦:“你啊。”
他这个二弟,虽然面上不显,但心气也?有三丈高,任谁也?别想压过他去。但季启明不在乎,他向来胸怀宽广,是能在战场上和敌人化敌为友的那种人,只是在心里调侃两句,也?就算完。
季槐梦也笑着朝他行礼:“承蒙退让。”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荷花池。水光盈动,池上荷花娇艳欲滴,这里没有人来往,只有一处僻静的小亭子立在中央。连只蚊子都没。
“二弟。”季启明开口。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我知道你在担心根骨修炼一事,这是我从某一处古神秘境里得到了灵药……你若是,若是真的下了决心。不妨服用。”
季启明神情郑重。
“只不过我也?得先提醒。这是上古时代的灵药,距今也?有千万年,你服用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清。”
季槐梦结接过瓷瓶,道了一声谢。
没有修为在一念城可以说寸步难行。
天将府里的禁制法阵是需要法力才能催动的。他一丝法力也?无,就像是进了自己家门却没法把门关上,贼人愿来就来,愿走就走。平常行旅坐骑——譬如他和季飞星在东面集坊里面看到的那头狰狞野兽,也?是当代人出行的代步工具之一……没有法力,连坐骑也?跨不上去。
回了厢房。
季槐梦晃了晃小瓷瓶,拖来一张桌子,在盈盈灯光下,解开小瓷瓶的塞子——他想了好久,是粉还是液体,是糖丸还是黏块——都已经过了上千万年,过保质期了吗。
但是他唯独没想到。
一个黑泥一样的泥巴怪从瓷瓶里跳了
出来,发出“叽叽叽”的叫声。啪嗒一下落到桌布上,接着两个胳膊撑起身体,又?长出两条腿,撒欢似的在屋子里狂奔。
“叽叽叽叽——”
“叽叽叽叽——”
这东西就像是被封锁在钓鱼瓶里千百年的小魔怪一样,一见了鲜活空气就疯了,在屋子里上下乱窜,根本想不到这东西居然还是“灵药”,怕不是吃下去就能立刻“破肚而出”,“重见天日”。
灯光盈动。
一道黑色影子投在墙壁上。
季槐梦单手撑着脑袋,无奈看着小魔怪在屋子里狂奔,他看烦了,就自己睁着眼走神,他没有食欲也没有睡欲,走神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好,只能大脑放空,整个人的灵魂飘啊飘,像是有人拖着他胳膊往上飞一样,他飞出自己的身体,飞到屋梁上。
这时小魔怪一个噗嗤落到他身前。
对着他开?始疯狂“叽叽叽叽——”
季槐梦游走的魂魄猛地下坠,又?落回身体里面。
小魔怪对着他又?扭腰又扭屁|股,快活的不得了,季槐梦从瓶子里找来一根柳枝,就跟逗猫似的,一上一下逗弄着小魔怪。两人相安无事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心院的禁制打开?,小魔怪“呜呼”一声就跑没影了。
季槐梦扶额叹气。
他来了母亲的院子里,今天来得早,父亲还没走,一身光亮铠甲隐隐发光——他是天子近臣,朝会的时候就立在天子脚下,可以在御前持刀,朝堂上哪个臣子冒犯了皇帝就可以一刀砍下,血光染红了半面刀身,脑袋当场落地。他就是皇帝的鹰犬,是忠心无二的护家犬。
父亲见他,眼皮微微一抬,眸中冷光射出:“早上倒是有工夫闲逛。”
季槐梦道:“来拜见母亲,礼不可失。”
父亲微微动了嘴角,他笑起来就像是血腥屠夫:“你还懂得礼节吗?”
季槐梦想了一圈,没明白哪里惹怒了父亲。
“这句话怎么说?”
父亲冷道:“昨天我见到了二皇子。他跟我说,三番四次请你,你都推脱不去。”
季槐梦没有出声,他敛下眉眼,就像个没什么表情的瓷人。
父亲又?道:“我们天将府忠心护国,是一等一的忠臣,对皇帝,我们誓死效
忠,绝不可有犯上的念头。对诸位皇子,也?敬爱有礼,绝不可轻慢对待。”他见季槐梦低着头,一动不动,沉声:“知道错了没有。”
季槐梦没做声。
“我看你还是没长教训。”说着,父亲抬手就要重重教育他一顿,却被母亲喝住:“你这个糊涂人,这是做什么。”母亲撑开?帘子走出来,她两米六的身高一出,父亲就像个小矮人,母亲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暂时疏忽了些?也?不过是玩闹。”
父亲放下手,轻哼:“孩子……”
他背着手,一眼就看出季槐梦冷如钢铁一样的心:“我看他还是不服,还是心理有怨气。”
“你以前做的很好,知道听从二皇子的命令,我还想着根骨检测以后你能成为二皇子的侍读……如今却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当众违逆。真?是糊涂!”父亲走到季槐梦身前,黑色的影子就像是天幕一样将他遮住,“一个家庭中,我和你母亲就是主人,旁边的侍女和下人就是奴仆,奴仆就要听从主人的话,主人要他生就生,主人要他死就去死。”
“一个王朝,皇帝就是主人,臣子就是奴仆,主人生的孩子就是小主人,奴仆对小主人也?要敬爱有加……如果在围猎时二皇子遇险,你要抛弃一切去救他,用你的身躯挡住弓箭,用你的肩膀架住刀枪,如果二皇子向你施恩,不管是雷霆还是雨露,你都要受着。”
“你若是还不懂。”
父亲沉声。
吩咐母亲。
“将他关三日,关到检测根骨那天再放他出来。好让他长个记性!”
说罢,父亲甩袖离开,季槐梦突然出声:“既然父亲这么说,我也?想问,如果皇帝宾天之后,说舍不得父亲,让父亲陪葬呢。”
他半斜着身,在灯光下落了一一地剪影。
“父亲愿不愿意。”
父亲冷转过身,吩咐母亲:“这三天不准给他送食物。”
又?对季槐梦道:“不用陛下吩咐,当晚我就自裁以报陛下看重之恩。”
好!
季槐梦给父亲鼓掌,母亲在一旁伸手给他按下去,又?抱怨:“你多说这些?做什么,引你父亲生气。”